又是一年大选将近，狐令天日渐繁忙起来，在山中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暗处敌人的伪装一点点被剥落，若来日真起战事，狐令天是定顾不及灭天魂的，如此该尽早退位让贤，也好让下一任的盟主多些适应。

众儿徒早就知道师父要选继承人，可令狐夕哲怎么也想不到，这位置竟是属于他的。论血统，师父有女儿有侄女。论能力，他前面有师兄有师姐。旁的且先不论，早年狐丠芸做代理盟主时，桩桩件件的事务凡经她手就没有不平的，事无巨细，尽心尽力。比令狐夕哲做代理盟主时不知好多少。令狐夕哲是在狐丠芸有孕后才接过盟主事务的。他原以为自己只是暂代，等师姐养好身子这位置还是师姐的。再者，为副盟主的嬴清芮甚至才刚十五岁而已。原本这年岁做盟主也不稀奇了，但狐令天的儿徒多为十八九岁，甚至二十往也是有的，嬴清芮正直实力猛增的年纪，并不是个佳选。

那日，令狐夕哲曾问过狐令天，为何不立师姐做盟主。

“你师姐所承袭的叁尊靈蛇族仙气是从体内而萌发来的，故此不只是承袭，而更像是血统。还有五百多年的寿命供她挥霍，这十年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也本不属于山林，这不过就是她人生中的一个小节点罢了。她会一步步往爬，直到站巅峰。多年前你师姐来时为师便说过，不能毁了她的前程。”狐令天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继而问到：“你们常下山去，住店酒菜之类的花销是否都是出自丠芸之手？”令狐夕哲不知师父要说什么，只得轻轻点点头。“是了，这便是她与你们的不同之处。暗黑族坐拥山林自给自足，平日里是用不到什么银钱的，故而外界都传着暗黑族清贫。而她则没有什么银钱的概念，是挥金如土惯了的。若由她接管，灭天魂的确能在她的带领下奢侈些时日，但她总有退位的时候。”令狐夕哲听完师父的话，小心翼翼试探性地问到：“师姐她……哪来那么多钱。”狐令天只是笑笑，毫不留情戳破他：“其实，你早就知道，只是没有人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自煜枭大选后她便突然富有起来，你师姐的确是穷阴族嘉君陛下的三王子没错，花的自然都是她父亲的钱。”令狐夕哲似乎还想问什么，却被狐令天抢先一步开口：“至于为何是王子而不是公主，子车一门的家事还是不要再好奇的好。”

他们所想的事，狐令天早就一一想过了。他在弥留之际误入骨血渊时曾了解到过噬魂咒，知其原委却无可解。但他也猜到了灭世蛇尊与阴司鬼族存在着某种关联，但这个中缘由是狐令天所不能触及的。他虽破不了噬魂咒，但同样背后与阴司鬼族有关联的狐丠芸或许可以。故而，的终究是要重建的。重建必缺人手，这么算下来，叁尊靈蛇族伊阁氏继承人狐丠芸，幻族太子狐湫寻，叁尊天仙族次公主之女狐萩枂，叁尊天神族继承人之女狐秋犀都是立不得盟主的。七徒弘沐辰是个自由身，八徒文訫韵又天资平平，九徒姚今语本该是位无忧无虑的公主，狐湫寻继位后也定会接她回去。而相比之下，嬴清芮虽年幼却天资卓越，此刻不算佳选，但终有一日会算得。

那一日，令狐夕哲与嬴清芮同当年的师兄师姐一样，也得了狐家的新名，只不过他们一生都要带着这名字度过了，故而保留了最后一个字。

狐楸哲与狐邱芮随师父往密室去，却并没有穿过那一排排的棺椁。在甬道的另一头，那扇门只有盟主与副盟主的令牌才能开启。那是师父最疼爱的狐丠芸都不曾见过的。那扇门后面便是祠堂，祠堂所供奉的是狐家第一位盟主。供台低矮，一只金雕的狐狸背托着那位盟主的牌位。

狐令天用平平淡淡的语气将二人接下来要做的一一叙述，语气逐渐铿锵有力，最终落在十二个字：“此术一出便是终生，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而回应他的，是比这十二个字更有力更坚定的一句：“誓死无悔。”

狐令天用针刺破二人的手指，血滴进狐狸雕像的口中。他们的血将会融入灭天魂的疆土中，这片蕴含着仙气的土地能够确保他们会忠于狐门，忠于这疆土的生灵。

这并不是狐令天不信任他们，只不过祖的规矩不能乱。

令狐夕哲继位那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改性拜祖，各族来贺，狐丠芸从未见过这般热闹的灭天魂。

狐丠芸难得与父王见一面，却也只能遵着礼数，说不几句话。

沏茶备饭之类的事原不与狐丠芸相干，但她记挂着父亲的喜好，少不得进去干涉干涉。狐丠芸久不见父亲，原是不了解的，此前还特地修书问了兄长，哪料父王口味竟与当年无差。狐丠芸的身份尚未公之于众，故而也不便公然偏袒嘉君，可巧今日所到帝王诸多，狐令天为防差错，便遣了门中各儿徒组织往日都由弟子来做的事，可巧茶备饭是由狐秋犀与狐萩栎所管。狐丠芸松了口气，她对这二人没什么可瞒的，自然也瞒不住。她当年与狐秋犀相识于幻宫伴读，而与狐萩栎则在仙界集会中年年相见。

她特意将自己收着的茶塞给狐秋犀，又再三嘱咐定要奉给嘉君。狐秋犀夺过茶，小声在她耳边调侃一句：“这时候倒装起孝子来了。”狐秋犀曾见过也只见过当年偏心的子车呡嘉，她一直不知道这对父子间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生疏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