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肃:“......”
俗人被噎得猝不及防,不吭声了。
杨今予喝了口闫肃拧开的水,终于揭过了这篇儿,不打算为难老实人了。
“说说你身上的伤?”他话锋一转。
于是闫肃更沉默了......
还不如继续为难他呢。
杨今予发誓不是故意的。
有一个友情缺失的童年会发生什么?大概就是长大后尝试交朋友时,用得方法还是近乎笨拙的“交换秘密式”。
透着天然地幼稚,直白而不自知。
这方面的浅薄经验,像是还被封印在几岁的认知里,从未长大过。
而时光冷漠,不等人长大。
闫肃听着这样直白的问话,不止一次觉得,眼前的男生......怪可人怜。
可杨今予挑起眉,嘴角挂着衅,并不显得可怜。
闫肃拿这种表情是没办法的,无声叹了口气,松口坦白:“罚跪。”
“罚......跪?”杨今予听到一个新奇的字。
这个字眼很少会出现在现代社会了。
以前还会有老师或家长体罚学生,但写入法律之后,很少见了。更何况“跪”这个字,对于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来说,更是离谱。
闫肃这样一个品学兼优的人,要罚也是罚谢忱啊?!
闫肃低低“嗯”了一声,言简意赅:“家法。”
“家法?”这个词更新奇了!
“大清亡了多少年了?”杨今予迷茫了。
闫肃抬眼看了杨今予一眼,又飞快垂下眸子,仍旧只言片语:“规矩。”
“什么破规矩,凭什么罚人啊?”杨今予紧蹙眉头,语气里带着不满。
杨今予直观的反应......莫名像是在关心人,闫肃没忍住笑了一下。
他解释:“习武之人最忌与普通人逞凶斗狠,我自愿领的罚。”
“你还自己......操!”杨今予突然反应过来,“是不是上次?高三那个?”
“......嗯。”闫肃含糊应答。
“那能叫普通人吗?”杨今予瞪了一眼,颇有义愤填膺的意思:“忌打普通人,又不是忌打傻·逼人!”
什么歪理!闫肃好笑地想。
但他发现这个状态下的杨今予很难得,不沉郁,不孤冷。
神态更像谢天,像陈兴,像绝多大数正常十六岁的模样。
可以张牙舞爪,可以挥洒情绪。
他没打扰这一幕。
这是杨今予应该有的。
等杨今予气哼哼的劲儿过了,闫肃才将微扬的笑意淡了回来,换上一副正经的神情。他直视对方,缓缓道:“有些规矩是不能乱的。”
“迂腐。”杨今予嗤之以鼻。
但话音刚落,他恍然想起来,貌似那日喊闫肃破戒的......是他。
杨今予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
闫肃摇摇头:“是道义。”
“如果空有武艺不守武德,随心所欲用拳头说话,那要法律做什么?习武先习这里。”闫肃摸了摸心脏,说:“其次才习本领。”
这话有鼻子有眼,乍一听能将人唬住。
但杨今予不认同的观点,就是再没立场也不苟同,他没忍住道:“别人欺负你在先。”
谢忱交给他的道理是被打了就十倍百倍打回去。
实际上确实更有用。
闫肃俯身眺望脚下春色,此时的模样泰然自若,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受他那什么鬼的家法影响的。
杨今予听见闫肃清润纯净的嗓音掷地有声:“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不是吗?”
哧。
杨今予没忍住嗤出声。
过于理想化了吧?
如果事发突然呢?如果像上次那样眼睁睁看着谢天挨打呢?
如果像谢忱那样永远要小心背后呢?
如果像......被人围住,他们手里拿着圆规扎穿了你的耳朵,而你被捂住口鼻不能呼救呢......
“没有。”杨今予说:“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于是闫肃扭过来凝望他,眼尾带起细微的弧度,眉目间说不上来的端正舒朗。
闫肃半边肩膀沐在日光下,眼睑下的痣点熠熠生辉,五官都镀了一层矜持的颜色,如果矜持有颜色的话。
他和煦翩翩,温声道:“当然这些话,你不必听。是非观是用来要求自己的,不是用来苛责旁人的。”
“自律和自由,不冲突。”闫肃落了话音。
杨今予紧攥打火机的手倏地顿住了。
有一瞬间杨今予感觉耳边起风了,丝丝缕缕,像被羽毛挠了一把,从耳朵飘过心尖。
他胸膛里有什么东西一震,神思停滞了良久。
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闫肃比他想象中要......
更厉害一点。
杨今予本以为闫肃这样遵守条框的理科学霸,理念都会很现实,思考事情的出发点也会更趋向于效率与回报。
那一丝不苟的校干部形象,给人造成了利己主义的错觉。
但竟然不是!?
他一瞬间感到词汇量匮乏,莫名想起“君子”二字。
旧书店的武侠书里写得刀光剑影、快意恩仇,那些高山仰止君子之风......杨今予胡乱跳跃着思维,还是没能找到最合适的形容。
于是他认真凝望了一眼对方。
发现闫肃拉链总是拉至领口,肩背挺括,长腿笔直,袖口一尘不染。
清隽的棱角里藏着理想主义,思维甚至可以称之为温柔。
有点子格局在身上的。
在某些特定的叛逆期里,人人都追求酷,他们纹身、抽烟、打耳洞、将头发抓成最不好惹的模样,试图用外貌的个性诠释酷字。
而此时他眼前有一个人,什么都没做。
也正因为什么都没做。
却
意外的很酷啊。
“闫肃。”杨今予叫了一声。
“嗯?”闫肃瞳孔清亮,睫毛下还藏着突然被呼唤的茫然。
杨今予:“很高兴认识你。”
闫肃迷茫了:“以前是很不幸认识我?”
杨今予:“......”
是今天,才真的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