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兰显然是玩水玩嗨了忘记胳膊这件事,步西岸一问,她就把胳膊往身后藏,藏一半发现步西岸脸色更冷,抿着唇不敢动了。
小炮这时从厕所出来,察觉气氛不太对,问:“怎么了?”
步西岸没说话,站起身,沉默着往外走。
兰兰害怕,但她更害怕步西岸直接丢下她,她小跑着跟上步西岸,小心翼翼伸手去拽步西岸的衣摆,可是步西岸腿多长,兰兰刚要拽,他一步又走远了。
小炮看不下去,拧着眉走过去一把抱起兰兰,追上步西岸,“哎哎哎,嘛呢?跟个小孩较什么劲?”
不是较劲。
步西岸停下来,扭头看兰兰,兰兰一看他看她,立刻红了眼,她扁着嘴,发颤地唤一声:“哥哥……”
步西岸伸手接她,她着急地往他怀里钻,搂他脖子搂得死死的,眼泪成串往步西岸脖子里掉。
小炮看得难受得不行,“有话好好说,别吓唬她。”
步西岸说:“我们先回去一趟。”
小炮说好。
到家兰兰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步西岸让她找个凳子坐好,她一边拿胳膊抹眼泪,一边忍着抽噎,两眼巴巴地盯步西岸。
步西岸随手拎把椅子坐她对面,他两腿分开,胳膊肘压在膝盖上,身子微微下压,盯着兰兰的眼睛先问了一句:“我什么都不说,你怎么想?”
兰兰好像懂了,她又哭起来,“我害怕。”
步西岸知道兰兰的害怕和他的害怕不一样,兰兰害怕他发脾气,可他害怕的是,他错过任何拯救兰兰的黄金时刻。
他们家现在的顶梁柱是他,学校店里和家里,三个地方,他不可能处处都盯得住。
所以他需要兰兰遇事没有任何隐瞒地告诉他,如果所有的灾难和意外都是避无可避,那他需要及时止损。
“嗯,那说吧。”步西岸只说了个“嗯”,没说他也是害怕。
兰兰这才抽抽嗒嗒地开始说。
兰兰前段时间换了新同桌,同桌是男孩,腼腆懂事,和兰兰处得挺好。这男孩大概家境不错,过生日收了一个组装积木,本想拿学校给兰兰玩,结果班里别的小孩看见了,那小孩就是熊孩子,仗着自己力气大经常欺负同学,兰兰同桌又瘦又胆小,根本不是对手。
积木意料之中被玩废了。
兰兰同桌胆小,只会哭,兰兰看不下去就告诉老师,老师把熊孩子骂了一顿,熊孩子就拿笔把兰兰胳膊扎了几个洞。扎完还要威胁,敢告诉老师以后就扎兰兰同桌。
兰兰自己不怕事,但害怕给别人添麻烦,就忍下了。
这点伤说明显不明显,说不明显又忽视不了。
步西岸听完腮帮子发紧,他袖子不知什么时候挽了起来,手臂搭在膝盖上,手腕微垂,手背上青筋暴起,如盘虬卧龙。
沉默几秒,步西岸离开凳子,蹲在了兰兰面前,他拿起兰兰的胳膊,仔细检查一遍,确定伤口没有发炎,才说:“行,我知道了。”
既然找老师没用,那就找家长。
只是步西岸没想到,对方家长完全不管事,仗着自己在外务工,说:“小打小闹有什么大不了,小孩都不计较咱们做大人的怎么计较?你要真看不惯你打他一顿得了。”
步西岸对此没什么情绪,只说一句:“行,家里电话给我。”
对方大概觉得步西岸不会做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二话没说把电话报给了他。
步西岸拨通电话让兰兰接的,接通以后他们才知道熊孩子家里并不是只有熊孩子自己,还有一个哥哥,哥哥听了这事直接说:“告老师?给我打!小小年纪净他妈学打报告的事,我告诉你狗胖,女人就得打!从小打!”
狗胖估计就是熊孩子,听了这话得意洋洋地跟兰兰说:“步兰兰,听到没?我哥说打报告的人就该打,你哥跟我爸妈打报告你哥也要挨打!”
第二天步西岸抽空出去,他时间不多,所以车速很快,风在耳边掀起呼啸,涛浪在心跳里。
一路直抵目的地,还没停车他就看到那几个人了。
看着个头都不高,胖瘦柴薄,歪瓜裂枣。
步西岸几步走过去,本来没想动手,结果对方一见他“哟”了一声:“基因不错,妹子也不错吧?要不以后给我当弟妹啊?”
傻逼。
步西岸一拳挥了过去。
步西岸自己上小学的时候都没跟同学打过架,上高中反而跟小学生干了一仗。
他拳上拿捏着寸劲,人倒下后他居高临下扫了一眼,“让你弟转班,要么我让他从此不敢进学校。”
说完转身就走。
跟这种人,多待一秒,他都觉得浪费时间。
重新支起摩托车,引擎声拉回郁温飘了好远的思绪,她恍惚回神,目光移到摩托车上的人身上,才发现他根本没拔车钥匙,好像在他本身的计划里,就是速战速决。
风可以降速,但不会为谁停止。
车子掉头,轰鸣声并没有来时那么嚣张。远处太阳骤然降格变成落日,暖光一瞬溢出,融进蓝白的天,暖色渐渐稀释,晕染的痕迹泛着清淡的温馨。
就是这抹很淡的痕迹,轻而易举吞噬了摩托车所有的冰冷。
车胎滚过地面,石子弹开,车上的人似乎被甜品店排队的长龙吸引,他扭着头看,车子没停。
等过了甜品店,车子又停下。
他拔了钥匙,大步往店铺走去,又很快折返。折返时手里提了一个透明塑料袋,袋子里装了一块很小的蛋糕。
他怎么不用排队?
郁温好奇地看向还在排队的郁学舟,周芊却伸手关了车窗。
车窗缓慢关合,男生从车前走过,他漫不经心往这边看一眼,郁温捕捉到他漆黑眼睛的同时,车窗完全闭合。
贴着黑膜的车窗映着郁温的脸,可郁温眼里却是男生的五官。
锋利。
和他眼睛一样,他五官的每一处存在感都很强。
这样的人,应该不是老师吧?
可……也不像学生啊?
郁温想着,目光移向车外后视镜,镜中男生跨上摩托车,蛋糕随手挂在车把上。
此时落日余晖更甚,原本清淡的晕染痕迹变成浓郁的渐变。男生的背影远去,变得更小,但却像一座山头,随风而晃的塑料袋是一把旗帜。他头发向后吹,根根蓬勃,黄昏似朝阳。
郁学舟排了挺久的队才回到车上,郁温好奇问:“刚刚他怎么没排队啊?”
郁学舟没问他是谁,答:“他买的是别人切剩准备自留的。”
郁温意外地眨了眨眼,心底忽然不知是什么心情,她低低“啊”一声:“那也要给钱吗?我记得他们店的自留蛋糕第二天是可以让环卫工人免费领的吧?”
“他给了。”郁学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