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叔叔和于阿姨去三亚过年，留下于玟佳跟赵娣看家。段家两兄弟觉得她俩太过可怜，叫她俩去自己家吃年夜饭。言行打心底里不想去，可她住在于家，哪有主人去别家吃年夜饭自己留下来看家的道理，也跟着去了。

路上，言行分享了一些事情，于玟佳听的闷闷不乐。

言行只去过一次段家，还是以前和段青山“谈恋爱”的时候去的，段太太是个唯利是图的女人，在知道赵娣被退学后演都懒得演了，言语间的侮辱给赵娣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现在，她以段家两兄弟朋友的身份去串门，处境好不好另说，总算比之前有底气。

段家住在新区的小洋楼，附近高校林立，文化艺术气息浓厚，住客不论男女老少，各个衣冠楚楚，是名副其实的精英住宅区。

段妈妈叫赵倩，和赵娣还算本家，可她做人的水平，比她精心打扮的水平差远了。

和于家的圆饭桌不同，段家是长饭桌，长的彼此之间都有些距离。段凯胜坐在主位，左手边是段青山和于文佳，右手边是段青云和言行，对面是赵倩。

段家家教严格，所以这安排的座次绝非随意，言行落座，和对面的于玟佳相视一笑。

言行微笑，是她觉得段家的家教挺有意思，而这一笑落在旁人眼里，免不了引起诸多好奇。

赵倩坐在言行的右手边，明里暗里打量言行多次了。言行不笑时，神情冷漠如袅袅冷烟不沾烟火，让人不敢贸然唐突。她一笑，眉眼如春风拂过般温柔下来，烟火也有了温度。

赵倩觉得这是搭话的好时机，第一个问题如约而至：“赵娣，你爸妈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于玟佳抢答：“阿姨，赵娣爸妈在我爸手底下干活。”

段爸来了兴趣：“哦？哪个岗位的？”

“店长。”于玟佳说谎不眨眼。

段爸在关于鱼一佳的记忆里快速搜索一遍，对姓赵的店长没什么印象，便跳过这个话题，继续问言行：“赵娣，你们家的鱼一佳开在哪啊？店里平时应该挺忙的吧？”

言行答不上来，又是于玟佳帮答。殊不知用一个谎言去圆谎，漏洞会越滚越大。段爸觉得奇怪，产生的疑问也越来越多，比如“为什么不回家跟爸妈过年？”“为什么要到所里实习？”“为什么于玟佳会带她一起来”等等。

于玟佳编了一堆故事，只有最后一句是真的：“赵娣是我最好的朋友。”

言行闻言一笑：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玟佳，别说了……”言行微微摇了摇头，哪怕对面疯狂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也阻止不了她要揭开谎言的决心。另外五人不明所以，只见她起身，分别向桌子两侧微微躬身，略表歉意，“叔叔，阿姨，对不起，我骗了你们。”

言行不是来相亲的，给她编造一个良好的出身并不会让她变得更漂亮。而且就算此刻真是相亲，言行也不想骗人。该是她的就是她的，不属于她的，她也不想强求。她用小半辈子的时间，就活明白了这一个道理：人无信，则不立。

“对不起，玟佳是怕我伤心难过，所以不想告诉你们关于我的身世。请允许我重新告诉大家……”言行落座，做了一个深呼吸，缓缓开口，“我没有爸爸。我妈妈是小地方出身，生前干过保姆，跑过剧组，虽然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她这辈子为我付出了很多……对不起……”

说到这，言行不禁落下泪来。

她自己也觉得诧异，还以为自己至少可以平静地把这些事说清楚，可就像上次对着于爸爸于妈妈讲故事一样，每每讲到最难过的地方，她不会感到心痛，眼泪却不受控制。

段青云递过纸巾，言行轻声说了句“谢谢”，草草擦了一下，也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我妈在两年前没了，我继父今年找了一个女朋友，我不喜欢他们，他们不喜欢我，所以我现在寄住在玟佳家。”

她说完了，整个餐桌陷入沉默。

段家两兄弟面对面坐着，眉头紧皱的模样就像是在照镜子，似乎彼此的内心也感受到同样的心痛。他们之前打探过赵娣的家世，于玟佳只说“父母离异”，他们信了，自认为理解了赵娣的脾气，可今日才惊觉：原来自己对她根本不了解。

言行内心何尝没有苦涩：二十年的心酸悲痛，接的住吗？聪明的，早该及时放手，也免了日后互相折磨。

气氛沉重，唯独赵倩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试着开口调节气氛：“大过年的，咱不说这糟心的事了，来，吃菜。”

大家似乎都没有什么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