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厝猛地顺势一个转身,飞刀的红尾堪堪抽打在他腰腹处,带起一片血花。
他眸光微沉。
祁放却早已不管不顾地朝他冲过来,朝前一扑,双手死死圈住司马厝腿膝。
“敢顶撞督主,你找死……”
这怕不是个疯子。
司马厝眼神冰寒,毫不留情地揪住他衣领,抬脚狠狠撞击他下颔。
祁放被撞得头往一边很难看地甩去,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低骂,却仍是卯足了劲扣着人,不肯松动分毫。
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这个人让他在督主跟前失了脸面,他势必要找回来。
他是有用的!
云卿安蹙了眉。
“去将他拉开。”
众人的神色或多或少都有些鄙夷。这么大点的能耐,还敢往司马厝跟前凑。
却不料下一刻,司马厝渐渐慢了动作,眸色越发晦暗。
他抬手抚上腰腹处被飞刀划出的口子,那里竟是毫无知觉,难言的麻感不断扩散蔓延。
察觉到司马厝的异样,祁放狂笑着趁机将他撞翻在地,眼中满是阴鸷,大喊道:“制住他!我在飞刀下了药,他反抗不了的。”
经此番瞬变,云卿安缓缓勾了勾唇角。周遭的番子得了他许可后,纷纷趁机而动。
该听话,逃不掉的。
祁放终于从人墙中解脱出来,不卑不亢地来到徐聿后边站好。在察觉到云卿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他剧烈地喘着气,心跳得厉害。
“可要赏?”云卿安问。
“本分所在,不敢贪求。”祁放答。
他的目光总是低着的,像是在藏着什么,露于人前的那张仍带有少年气的脸,却是这般无害。
常年驯兽惯了的人,自是有着非一般的法子和手段,在任何时候面对比之强大的对手,他们都敢拿命去搏。
若非如此,祁放早就烂死在了兽口之中。他只相信靠自己搏来的出路。
“本督要给,你要不要是另一回事。”云卿安用不容反驳的口吻道,转而看向徐聿,“叫他多替你分担些如何,俸禄就按着役长的标准来给。可有异议?”
徐聿心下一惊。
如此一来,岂非是几乎和他平起平坐?
“是,多谢督主。”两人出列齐声应下。
徐聿神色暗了暗,不着痕迹地斜眼凝了祁放一瞬,却和祁放投过来的目光撞个正着。
祁放朝他粲然一笑,在徐聿转过脸时,他那笑容又极快地散了。
各怀心思,心照不宣。
中间被让出了条道路,云卿安朝司马厝走过去。
司马厝被数名番子牢牢锁住双臂,见云卿安到了近前,他索性恨恨地别过脸去,冷沉如水,一声不吭。
属下吃里扒外,此次又遭暗算,不想他居然沦落至此。因着后背被摁着,司马厝只得单膝跪地,生生跪在这佞宦跟前。
周身似乎都被灌了铅。
那该死的药!他气得肝疼。
“疼吗?”云卿安俯下身在司马厝耳边柔和地道,冰凉的手背在他脸上拍了拍。
司马厝下意识地又往旁侧了侧,被拍得不耐烦了,脸一黑,突然间往云卿安那来不及收回的手上狠咬一口。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对司马厝怒目而视。
明明受制于人,但依旧满是桀骜。
这一口来得猝不及防。
云卿安却是平静地等司马厝咬够了才将手抽出,将视线落于他的颈侧,盯着那硬朗的轮廓线条,眸光越发幽深。
“疼吗?”司马厝挑衅地反问。
手上咬痕清晰可见,红白交加。
云卿安轻叹了口气,动作却越发得寸进尺,毫不避讳地伸手摸上司马厝的伤口处,轻柔而缱绻。
“心疼。”
周遭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
司马厝忍了又忍。
云卿安却毫不在意,在见到手上沾着的鲜血时,心里一紧,“这药可会有碍?”
“回督主,此药无大碍,专为驯兽所用,时间一到药性便会解除。”祁放极力做出平稳的语气,眸中却划过一抹怨毒之色。
虽是一片小小的飞刀,但他可是在上面放了极大的剂量。对付猛兽的药物用在他身上,怎么可能会好受?
督主对那个人,显然很不一般。
最前排忽一人返身来告:“督主,是魏掌印前来。”
义父来了。
云卿安直起身正了神色,千般思绪绕回间,他将目光从司马厝身上移开,对手下番役冷然吩咐道:“将他送进我坐轿。无论何人,皆不得将此事泄露分毫。”
不能让魏玠知道。
“若不想司马潜出事,你最好听我的。”
风停了那么一刹,斜晃的火焰陡然变直,是人马前来所致。
“魏老贼!你不得好死……”
被番役缚住的颜道为使尽了力气叫骂,嘴却瞬间被堵塞住了,他瞪大的双眼充斥着无尽的怨愤,似已不会眨动了般牢牢盯向来人。
颜府其余人亦纷纷咒骂,大有在死前豁出去只求骂个痛快的架势。
“哈哈哈好啊!”魏玠缓缓走近,吊着眼梢视人,宛若他们都是些待宰的猪狗般,对颜道为的叫骂毫不在意,有的只是心底畅快。
“颜老,跟咱家斗了那么久也累了吧,好好歇歇。社稷的事,让咱家来替你忙活。”魏玠畅笑道,一字一句地往颜道为的心口戳,宣示着他的胜利。
“毕竟,陛下可从来都愿意听咱家的。您说是与不是?”
颜道为僵直了身体,好像下一秒就会彻底背过气去。
魏玠洋洋得意。
呦呵,活该。
胆敢与他作对,这便是下场。
“卿安身体不适,不便下轿来迎。”云卿安掀帘露出他那略有些苍白的面容,带了歉意道,“义父莫怪。”
魏玠闻言,迈步向他行去,语带关切道:“可是着凉了,唤太医瞧过了没有?快让义父看看。”
望着他缓缓走近,云卿安心下一沉,不动声色将身下的司马厝按得老实了。
——“若有一日解甲归田,愿醉枕软玉温香。”贺凛曾经如是说。
司马厝自嘲了。
他这辈子从未有过如现下这般,被箍进人怀里的。
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司马厝躺得极为别扭,还被迫将头枕在了云卿安腿上,他的腿脚简直要无处安放,大部分都落在了坐垫下面。
那人的气息萦绕着他,无处不在,将他困在其中。
司马潜,他的叔叔,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当初在朔边时,穆恪率羌军侵袭显然是早有预谋,所用战术又蹊跷得很,司马厝早就怀疑其与朝廷内部有牵连。
如今云卿安用他亲人的安危来威胁他,他不敢赌。
头脑越来越昏沉,显然是药力在发挥作用,司马厝不受控制地阖上眼,但还是听清了说话声。
“老毛病犯了而已,无碍。”云卿安的声音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
魏玠停住了步子,沉沉一叹似是痛心万分,“龚绰这恶女人干的歹事……”
他忽然止住了话头。
云卿安对着魏玠惨然一笑,借着咳嗽之时拉上了帘幔,在低头看司马厝时神色又恢复如常,嘴角的笑意愈浓。
他真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