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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一声,御书房的桌案被重重地一拍,其上堆着的奏折散得七零八落。

旁边伺候的宫婢被吓得心里一咯噔 ,赶紧跪在了地上,也不敢看元璟帝那风雨欲来的脸色。

龙涎香缓缓升腾却不成风骨气候,遇风即散,受惊即晃。唯有一人面不改色,墨色锦衣勾勒出他的挺拔身形,若岩崖松柏傲骨嶙峋。

“望陛下收回成命。”司马厝声音淡淡却透着坚定。

众所周知,元璟帝后宫妃嫔众多却子嗣单薄,早夭的不计其数。仅一位荣昌公主如花年纪,出落得亭亭玉立,是为国都明珠。

若这般下嫁羌戎,丢的便是整个大乾的脸面。

李延瞻稍稍喘了口气,含怒指责道:“你当朕乐意吗?羌戎使臣都追到朕眼皮子底下冲着穆恪的死要债来了,若不是你下手没个轻重,朕又何至于这般狼狈!本已定共和协议,安好同荣指日可待,你倒好,先是抗旨开战,这回又先拦后奏。旁人还都当是朕出尔反尔……”

“陛下,羌戎通史也钛求见。”门外小太监的通报打断了李延瞻的破口大骂。

从窗进了些许的凉意,散了滞成团状的熏烟。

李延瞻稍有平缓,却仍是绷着神色道:“传他进来。”

书房门开,司马厝冷漠地抬眸,对上了双似笑非笑的眼。

“卑使也钛,拜见乾皇,参见长宁侯。”也钛与他目光交锋片刻,便若无其事地迈步跨进,微微躬身却始终目视前方。一双吊垂眼略显浮肿,眸中却满是精明。

“城门得遇长宁侯实乃荣幸,卑使有眼不识泰山,若有言语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多有得罪,使臣莫怪。”

李延瞻见司马厝不回话便忙开口道,语气是小心又谨慎,生怕又把人得罪了冲他狮子大开口。

“乾皇若觉得卑使原先所提要求太过分,多加商量也未尝不可,切勿伤了和气。”也钛说。

“我泱泱大国地广物博,富庶繁康,满足贵国区区一点黄金白银的求取自然不是什么难事。荣昌也到了适婚年纪,联姻同好不失为美事一桩。”李延瞻豪气道。

“哦?却不知……”也钛话锋一转,“长宁候意下如何?”

司马厝缓缓抬眼,话音出口不带有一丝温度,“痴心妄想,你们也配?”

粉饰的那层窗户纸破了洞,雹冰敲打其上。

也钛危险地眯起了眼,忽而哈哈一笑,“若不愿公主下嫁也未尝不可,自可用其他办法补偿。”

野心露出了池面。

割城以让,岂不更好。

——

明灯高挂,雅阁楼宇廊畔河水幽碧,波光粼粼间染上金粉辉煌,已至更夜,过客往来嬉笑声渐渐远去,一片酒香脂浓仍存。

“那个啥,温元青。”薛醒说,“我让人把他给蒙着头揍了一顿,揍得破了相,出不了门更见不得人。”

“哦。”司马厝惜字如金。

“诶我说,你这……”

薛醒趴着桌直流口水,半梦半醒之间双眼朦胧,只觉得眼前的司马厝由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了多个。唯一不变的就是,他的眉眼之上始终笼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薛醒神神叨叨,拿着根手指出来比划了几下。

“我血多的是,流不死。”司马厝打掉他的手,自顾自的又倒了一杯酒。

“原先叫你来消遣,你不是扭捏得跟个大姑娘似的死活不肯吗?”薛醒不解道,“你怕不是憋坏了,这一来销金库快活得找不着北,是打算在这通宵一宿不成?”

丑时已至,醉春楼里的客人几乎走了个干净,空落落的包厢雅阁间,只有留下来打杂清扫的酒娘时不时地走动着。

即将人走楼空。

“是。”司马厝说,没什么表情。

薛醒回光返照般猛地从椅上弹跳起来,没一会儿又弹回去了,说:“得,我早定了厢房保管你住个够。”

杜国公府的家仆陆陆续续上来,把薛醒架着走了,他走时嘴里还咿咿呀呀唱着小曲儿,意犹未尽。

温香玉,软将骨,十里春风吹不得,悔教雪漠黄沙行。

真的,是吗?

司马厝不信,也不屑。

他只知道脂粉红颜不及河山秀丽半分,只知河山秀丽需用杀场横枪来守。

可结果却是朝廷当局者目光短浅,慈州被割让,北防被拉长。

夜风灌了进来,摇得窗棂咯吱作响,刮打在司马厝的侧脸上。

不知意,无可解。

“收拾河山,重整边阙,不逢时亦有凌云之机,何须忧怀?”

残污落桌,又被手中的布绢细细擦去,散乱的壶、凳也被端摆整齐。再平常不过的清扫打杂活,日复一日。

妇人没有哀伤,却似自言自语一般喃喃。

司马厝自嘲一笑:“当权者谋,与我何干?”

只见那妇人衣着朴素而身孱弱若如蒲柳,鬓发简洁,脸遮白纱却仍挡不住其下可怖的疤痕,她似是知道自己面容见不得人因而只堪堪露出双无悲无喜的眼睛。

“纵有事非得已。”那妇人停了手中的动作,盈盈福身说,“民妇虽名缄语,尚且都出言随心。”

“不喝了,收了。”司马厝放了酒壶。

没意思。

缄语默默给他端来了杯热水,恰好站在了窗边,挡住了风,亦挡住了空旷无依的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