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透过门缝朝外看,那伙人正好从庙里走出,陈婆牵着一个半大不小的孩童,亦步亦趋地跟在刘强身后。
有人出声:“今晚真不用人守着吗?”
刘强瞥了一眼阖上门的庙宇,回道:“那孩子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村里不会有人来救他,我们今晚回去准备好祭祀典礼要用的东西,明天一早再来就行。”
王二谨慎,搓了搓冷得发紫的手臂,说:“还是把门锁上吧,保险点准没错。”
刘强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钥匙把门给锁上了。他走时拍了拍门板,宽心地想庙宇的墙对于那瘦小的孩子来说高得很,不可能能自己爬出来。
“阿婆,我冷。”阿牛晃了晃陈婆的手,哆嗦着身体,带着浓重哭腔开口。
陈婆抹了一把眼泪,艰难地把他抱起,哄着他:“不怕,阿婆带你回家。”
祖孙二人踩着湿软的泥路,慢吞吞地往回走。
留在原地的几个男人面面相觑,刘强叹了一口气,默默走了。渐渐的,其余几人也相继离开。
王二杵在那里,远远看去像是一座沉默的树桩。
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接了一捧雨水喂到嘴里,大口大口地吞咽,“咳咳咳”,他冷不防被呛了一下,开始剧烈地咳嗽,声音大得未时都害怕他会把肺咳出来。
王二抓挠着头皮,蹲到地上,脸埋进双膝之间,显得很是无助,整个人的姿态从树桩变成了土包坟。
他原本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只是运气不好,进京赶考时盘缠被偷流落街头,一路游荡到小山村,被好心的村民收留,还和村里的一个姑娘生了情,就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
王二父母双亡,也就没有牵挂地留在了小山村生活。他看过不少书,有些文才,在妻子和岳丈的支持下开了一间私塾,教村里的孩子们读书识字。
他原以为能够一直这样幸福地生活下去,直到大旱来临,田里的庄稼全都枯死,周围的村民陆陆续续地饿死,什么都变了。
王二想带村民找到方法走出大旱,但试着挖了几处地方,还是没有找到水源,村民们不再相信他。与此同时,有人在山林间看到了施法降雨的“山神”大人。
一场倾盆大雨,让村民们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是被神明眷顾着的,不再去寻找什么解除大旱的办法。
但在第二年,山神大人向他们讨要了贡品——童男童女。
村民们起初也不同意,但大旱磋磨掉他们的反抗之心,因为畏惧死亡,他们献祭了第一个孩子,那是年过六旬的老村长的小孙子。
在大雨降临时,每个人都在庆幸他们没有被神明抛弃。
王二保持这个姿势蹲了很久,眼见雨势越来越大,他才撑着膝盖缓慢站起。
走着走着,他总觉得自己像被什么人注视着一样,心底生出不好的感觉,在经过未时所在的房子时,他飞快地转头看向紧闭的门板。
那道视线消失了。
是他想多了吗?王二压下疑惑,往家的方向走。
待脚步声渐远,未时缓缓睁开眼,她此时此刻心跳得飞快,心脏仿佛要冲破胸腔,完全不受控制。
她双腿发软,扶着门板从内走出,走向寺庙。
有时候这对看似在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眼睛真能害死人。
“又变冷了。”未时搓了搓手臂,呢喃了一句。
一团黑影跟在她身后,未时却没有任何察觉。
未时拨弄了一下门环上的大锁,喘了几口气,认命地撸起袖子走到墙下。
小时候跟爷爷奶奶生活时,她是村里爬树爬得最高的,只不过过了那么多年,也不知自己的身手退化了没有。
未时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信心十足地踩着墙上凸起的石块利落地爬了上去,等到平稳落地,她暗暗感叹腿长还是有些好处的。
寺庙中间空出一大块露天的地方,和刚才她藏身的房子一样,是个四合院构造的房屋,只不过这里院落的正中央还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香鼎。
香鼎后就是神堂,透过通明的烛火,一座五丈高的镀金神像格外显眼,红色的烛光衬得神像在寂静的雨夜中浴血一般恐怖。
供桌下瘦小的孩童蜷缩在蒲团上,却像依偎在海面上的风帆一般没有安全感。
脚下的土壤被某物顶得凸起,未时抬起脚,一只个头肥胖的蛊虫钻了出来。她眼皮子抽了抽,好吧,她刚才觉得大佬柔弱完全是错觉。
无数蛊虫破土而出,朝神堂中的闻择爬去,开始啃食束缚住他手脚处的麻绳。
未时抿紧了嘴唇,走了过去。
解除束缚的闻择扭了扭脖颈,在摇曳的烛火中看向朝他走近的女人。
他笑了笑,“我以为你死了。”
在说“死”字的时候,语气明显愉悦了不少。
未时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冤大头,竟然还要来救自己不需要自己救还巴望自己死的疯批。
两人都未注意到,一团怪异的黑影从寺庙外飘了进来,落到神像上。
而刷着黑漆的神像眼珠子转动了一圈,直勾勾地看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