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后,楚橙端起一面菱花云纹镜,仔细端详镜中之人,心情瞬时明朗许多。
惠娘哄:“表姑娘哪里都好看,先把粥吃了再照也不迟。”
相通了这茬,楚橙这才放下镜子,小口小口吃粥。她吃相秀气,用完粥吃了药,听外头有人喊:“表姑娘,老夫人让您去前院一趟。”
来人是尤薛氏身边的章妈妈,进屋苦着脸说:“楚家的人到了,老夫人让表姑娘出去见见。”
楚橙讶然,月初汴京来信,说大概月底到扬州,这才初九怎么就到了。她的婚事还没定,这下真得去汴京了。可这件事,再怎么不情愿也是没办法的。楚橙收拾打扮一番,由惠娘搀着行至前院。
尤府前院已经围了不少人,都是陌生面孔。楚橙才到,就听有人叫她:“橙橙——”
是楚行书,楚橙的亲哥哥。当年尤瑾从扬州远嫁汴京,先为楚建业诞下大公子楚行书,五年后生产楚橙时不幸身亡。母亲去后,父亲忙于朝事对子女不上心,哥哥于她而言是除了外祖母最亲近的人。
楚行书长相随楚建业,爽朗清举,给人儒雅温厚之感。他是进士出身,如今在詹士府任职。
兄妹二人多年未见感情如旧,楚橙叫他:“哥哥。”
得知来接她的人是楚行书,楚橙心里的紧张忽就散了大半。虽不知楚家接她回汴京意欲何为,但有哥哥在总不会出事吧。
晚上尤府摆家宴,一家子用完膳,尤薛氏留下兄妹二人说话。
楚家强势,尤薛氏心知是留不住楚橙了,嘱咐楚行书:“到了汴京好好照顾你妹妹,她身子弱需仔细些。都说长兄如父,阿瑾已经不在了楚建业又娶了继室,橙橙的婚事需要你多操心。”
楚行书恭敬道:“外祖母放心,到了汴京有我和夫人护着妹妹。亲事也考虑过去,上个月挑好几位世家公子,只等橙橙去汴京相看。”
说起亲事,楚橙怯怯道:“我身子弱,汴京世家公子会愿意与我冲喜吗?”
“你是左佥都御史长女,亲姑母又是皇后娘娘,能娶你是他们的福分。”楚行书言之凿凿,“再说,汴京不缺妙手回春的大夫,民间不行还有宫里的,心疾早晚能治好。”
被楚行书这么一宽慰,楚橙郁郁的心情蓦地明朗起来,好像未知的汴京,楚家也不那么可怕了。
尤薛氏握住兄妹二人的手,嘱咐:“若在楚家受了委屈只管来信,外祖母亲自去接你。”
*
三日后,阴雨绵绵,楚橙告别外祖母踏上了去往汴京的船只。
开春,扬州渡口繁忙。因每年开春是各地贡物运往汴京的时节,船只运河调度紧张,只能几户人家坐一条船。
尤薛氏给楚橙准备的东西尤其多,有五十六只箱笼,都是金银和绫罗绣衣。乌泱泱的箱子被运上船只,楚行书亲自清点过后,扶妹妹去往船舱歇息。
船舱共两层,底下一层放置杂物和行李,上面一层六间客房,楚橙和楚行书各占一间,剩下四间据说留给另一家船客。
小姑娘长这么大头一次出远门,透过窗户瞧见外祖母站在岸边冲她招手,悲从中来稀里哗啦滚落一连串金豆子。
妹妹爱哭的性子楚行书是知道的,小时候这个漂亮的女娃娃就总哭。心口疼了哭,肚子饿了哭,糖果没了还是哭。
楚行书干巴巴安慰她:“橙橙,哥哥会保护你的,到了汴京先治病,再慢慢挑夫君,都会好的。”
楚橙抹了眼泪,抽噎着:“哥哥,家里为什么要我回汴京?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事楚行书也不太清楚,他遇事总往好的方向想,就说:“是祖母吩咐的,许是你在扬州这么多年,想你了。放心吧,一切有我呢。”
如此,楚橙只得暂时不去想了。她哭累了,洗把脸忽听外面一片嘈杂,想是另一家船客到了。
“哥哥,是谁与我们同乘一条船?”
楚行书摇头,“我出去看看。”
走出船舱,楚行书瞧见一副熟悉的面孔,对方恰好也朝他望来。楚行书笑了下:“陆小侯爷,好久不见。”
两人是国子监同窗,但并不熟悉。当年在国子监,这位陆小侯爷骄傲恣意,有几分玩世不恭,总是一副散漫清高的样子,惹得不少世家子弟表面巴结背地里都想揍他。可论武打不过,比文也难企及,就连相貌出身这位小侯爷都高处不胜寒。
楚行书倒不想揍他,不过也不喜这人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二人简单寒暄了一番。
原本寒暄完,陆长舟就打算回房间了,但他注意到楚行书占了两间客舱,其中一间客舱门口挂着粉色纱帘,一看就是女子住的。
他多问了一句:“子璋有人同行?”
从扬州到汴京水路要走一个多月,毕竟同是一条船上的人,楚行书不欲隐瞒,如实道:“还有舍妹。”
说完想起这位陆小侯爷不喜女子近身,赶忙道:“舍妹温婉娴淑,端庄最重规矩,不会打扰小侯爷的。”
话音甫落,就见粉色纱帘被掀开,一位俏丽的少女款款走了出来。她刚哭过,眼睛还红红的,目光意外与陆长舟撞上,明显也是一滞。
陆长舟忽然记起那天在百川书院,这姑娘找错人,差点摔跤,撞倒杌凳的冒失样子。
他移开视线,心道这位楚姑娘,可真是与温婉,规矩这些字眼一点都不沾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