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是天生便戒心低一些,夜里睡在他身侧也毫无防备。她被望辰宫里里外外保护得太好,所以才养成了这样一副性子——这也恰恰是他选中她的理由。
那日他们睡在床榻上,睡前苏漾挤在他怀里,睡着后也乖乖地蜷成一团窝在他身侧,而他习惯性地睡不安稳,浅眠一小会儿以后醒过来,一偏头便看见她安静的睡颜。
看出苏漾早已睡熟,他本想推开她下榻,却不过刚推了一小下,将她推开一点点,她便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声,下意识地像条八爪鱼一样缠上来,紧紧抱住了他。
那夜本是有些凉意的,可她身上暖和柔软得过分。他整个人显而易见地一僵。那一刹那,他好像第一次没那么疼了。
第二日一早,苏漾就扯着修补好的纸鸢去明珠那儿。她房间布置得简单,但光线充足,显得明媚又舒服,像她的人一般。
明珠拿到纸鸢,在屋里比划了两下,好奇地问苏漾:“姐姐,真的不管怎么样都能飞起来吗?”
她房里桌案上摆着一盘色泽金黄的甜杏,苏漾刚进来,她便递到苏漾手边——这时节上还能有杏子,想必是宋熠然特意准备的——苏漾也没客气,随手拿了一个咬了一口,“你出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明珠眼眸一亮,知道苏漾腿还不太爽利,便给她倒了一盏热茶,“那姐姐在屋里等等我,我很快便回来。这边书架上有些闲书,是熠然哥哥拿给我解闷儿的,姐姐若是等急了可以翻翻。”
看着小鲛人一蹦一跳出门,苏漾慢慢吃完手上的杏子,擦了擦手,左右闲来无事,便去书架前想随手抽一本看看。
她抽的是最侧边的一本,这一层书挨得紧,她这一抽,连带着旁边有什么跟着掉了下来。
苏漾蹲下身,将地上掉的东西捡起来。
是封并未打开的信——信的封口处缠了几道灵力,半分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明珠同她一样,是被捕后卖进惊鸿楼的,紧接着就被宋熠然拍下送进了宋府。苏漾翻来覆去看着手中的信眉头紧锁,明珠从未说过她的从前,苏漾自个儿也来路不明,自然也没什么底气问。
可是什么人会给她写信,且还能知道她人在宋府?她既已收到了信,又为何只搁置在这儿不打开?
她来不及多想,外面明珠轻快的脚步声已经在靠近,苏漾将信揣进怀里,将手中书册放回原位,又换了一层抽出一本,随便翻开。
明珠跑进来,将纸鸢放在案几上,给自己连倒了两盏茶喝下。苏漾状似不经意地将书册放回去,“纸鸢飞得起来么?”
明珠忙不迭点点头,喘匀了气道:“等今日熠然哥哥回来,便能放给他看了。他小时候没人陪他放,如今有我了,我陪他。”
她眼角眉梢的笑意太轻盈,苏漾顿了顿,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书架上的书册,你都看过了么?”
明珠摇摇头,“有些还未来得及看。”
苏漾的手有意无意划过信掉下来的那层,“哪些看过了?”
明珠朝她手的位置努了努嘴,“喏,就是那层书最多的,全都看过了。”她的语气里不自觉有几分想求表扬的意思,苏漾笑起来,顺着她夸了一通。
明珠缠着她又聊了一会儿,好容易苏漾才找到空隙,随便编了个理由脱身。她走时明珠还硬给她塞了一纸包杏子脯,将她送出去好远。
苏漾怀里揣着信,手上拿着杏子脯,回头冲明珠挥了挥手。
她转过身,却见前头不远处养着锦鲤的池子旁,有熟悉的身影穿着杏黄色衣裙坐在池台上。
那人背对着她,只盯着池子中摇曳的红鲤,微微抬手。池中水流紊乱起来,鲤鱼不安地四处逃窜,其中有条半大的红鲤一个打挺间跃出了池子,刚巧落在那人脚边。
红鲤在地上艰难挺身挣扎,蹦了几下后动作微弱下去,渐渐没了动静。那人便一直静静看着它,直到它生机全无,方转过身——她的视线与苏漾隔空对上,苏漾在看清她面容时一惊,不觉退了半步,猛然转头往回看。
明珠仍站在原地,见她回头,又冲她挥了挥手,将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姐姐!明天也来找我玩好不好?”
苏漾胡乱应了一声,定了定心神回过身。
锦鲤池前空空荡荡,莫说人影,连那条红鲤都不见踪影。
苏漾上前摸了摸池台边,确认并无水痕,方抬手按了按额角。
都怪司景行昨夜说些有的没的,扰得她一夜梦境不断,大白天的她竟出现幻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