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铨却摇摇头,看着她温声说:“柳某虽是个柔弱书生,不怎么耐痛,跟姑娘同房已经是搅扰姑娘的清誉,绝不会让你一个弱女子睡在地上的。”
他说罢,便温和地劝慰她上床去睡。
孟荆当然不答应,两人一来二去,在这件事情上拉扯了甚长时间,最后,孟荆实在接受不了这事儿拖拖拉拉没个终了了,便继续真诚地开口:“我在这儿你真的睡得着嘛?”
柳生铨怔怔,诚实开口:“在下确实不能。”
孟荆听了这话,出主意道:“那既然我在你这儿,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那不如今晚你我都别睡了,我们两个来猜拳吧。我喝酒,你喝茶。实在不想喝了可以回答对方一个问题来抵,你看如何?”
“行啊。”
柳生铨爽快答应。
孟荆兴奋起来,顿时没那么悲伤了,两人把摆着烛台的小桌子直接移到了地铺中央,紧接着便开始了无眠的一夜。
他们这一夜喝酒划拳过得好不痛快,可沈照简那头过得就没那么好了,他一夜未眠,倒是想眠,隔壁那两个呆子也不让他眠。
好不容易熬到了白日里,朱佑服侍他洗漱,他穿好了衣裳,他接过毛巾准备净手,思忖之下,还是忍不住淡淡问了句:“那两个昨日晚上在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喝酒划拳罢了。”朱佑低头帮自家殿下理了理袍上的系带,一面理一面发自内心道:“小王妃一直是个恣意的性子,自打见面以后,属下已经好久没见她那么开怀的笑过了,昨夜里,看柳公子跟她两人划拳划到一半,牵着手奔出来去打树上的青梅,还真仿佛看到了您当初跟她在一起的样子。”
朱佑缓缓道来,说的皆是些肺腑之言。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照简脸色不是很好看,眼中带了点深不可测的笑意:“你在怪我赶走她?”
“属下不敢,只是觉得可惜。”若搁平日,按照朱佑的性子是绝不会多嘴掺和主子的爱恨情仇的,但昨日半夜,当他看着喝的醉醺醺的孟荆牵着柳生铨的手有说有笑地奔出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家殿下将来一定会后悔。
“你可惜什么?”沈照简反问。
“可惜您与小王妃多年的情分。”朱佑照实了答。
沈照简低头抚了抚自己悬在架上的腰刀,刀鞘已然蒙尘,显是许久不曾用了。
“朱佑,你跟本王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就没想过入相拜将,封妻荫子么?”他沉声问。
朱佑对沈照简拱手一拜,然后坦然答:“属下也好,还是神机营的众多弟兄也好,这么多年都是跟着王爷您从泥泞里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您如今手中的权柄来的不容易,这大家都知道,所有弟兄也都巴望着您能早日坐上那个位子…可…”
“可什么?”
“可当初端大人找您,说要召集兵力谋反的时候,您也该清清楚楚的知道,那日并不是最好的时机。那时平昌王尚未答应您起兵,端大人十万火急找您本就是存了私心的,沈掷查镇北大桥坍塌的案子查到了端大人的头上,若是盖棺定论成为铁案,那便是满门抄斩的死罪,所以他才巴巴地为您召集了淮南淮北大营的兵力。”
“那一战如果真打下来,神机营也许就没了…”
朱佑深吸了一口气,两年了,他终于敢说出自己一直想说但是从未说出口的话了。
说到这里,他抹了抹额前的冷汗,又继续不怕死道:“当年这事儿,属下并不认为小王妃错,其实您心里真的怨恨她么?如果怨,后来她被卫慎陷害,锒铛入狱的时候,您又为什么愿意四处低头去求言官呢?”
朱佑一口气说了很多,他跟随沈照简多年,早已经将自家主子的性子摸得透透的。
朱佑深知自家殿下绝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可他也心知肚明,自家殿下是真的疼这位小王妃。
他们幼年相识,少年相伴,风风雨雨也走过了很多年。好的坏的,都是情分,说断就断,又如何真的舍得。
“属下还记得您初掌兵权那一年,神机营刚用火药,兄弟们都觉得新奇,有几个不怕死的三更天的时候在那儿研究,结果愣是炸了好几个营帐。圣人怪罪下来,大半夜传您进宫,什么也不问就传杖责您,那一次圣人气得不轻,差点要将您杖毙,小王妃骑着马拎着剑就直接闯到了圣人跟前,对着圣人就是一通骂,骂他虎毒不食子。骂完了就趴在您背上哭,您那时候疼得满身冷汗,却也不顾自己,只怕圣人会责罚小王妃,愣是从刑凳上爬起来,把她护在身后,对圣人说什么事儿都您担着。”
“这些年,您嘴上说着端小姐好,端小姐是好,熟读兵书,冰雪聪明,可属下看来,端小姐再好,您若是为了她,将小王妃推出去,也定是会后悔的。”
朱佑没忍住,一时又回忆了许多。
沈照简默默地听着,但一直没说话,过了许久,才问道:“他们人在何处?”
人在何处?这真是一个极难回答的问题,朱佑的头皮有些硬了,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如实地回:“昨夜两人都喝多了,神医谷的梅子树都被他俩霍霍光了,眼下应该正在不远处的山脚那儿霍霍新的梅子树,等酒劲儿过了,应该就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