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诊出有孕,接到的,却是册封楚如霜为太子正妃的诏书。
听说那是含元殿里当着文武群臣的面,赵元璟亲自叩请求来的。
他堂而皇之地宣告天下,要娶楚如霜做正妻。
那她算什么?
他们这三年夫妻,又算什么?
沈灵霜听闻消息时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已经被挪到了孤寂冷清的静心台,就因为赵元璟迫不及待地要为他的心上人腾出正殿的位置。
就像刚刚梦里的那样,报说科举榜单的下仆刚刚出现在山道上,他就毫不留情地抛下她离开。
他从来都没有在乎过她,哪怕半点。
沈灵霜怔怔出神,心口渐渐沉闷得透不过气。
阿春见她脸色有异,忙从桌上倒了茶来。
“娘子……这是,这虽然是冷的,您且抿一小口,也好缓缓。”她话里带着哭音。
沈灵霜捋了捋散落颊边的些许碎发,接过茶水抿了一小口。
久泡的茶汤浑浊发苦,含在口中,难以下咽。
这也是如今的常态。
静心台里,缺衣少食很是寻常。
茶水入喉,冰凉凉的,顺着喉咙冷进胃里,让她好受一瞬。可紧接着,寒意骤然蔓延到始终安稳的小腹处,剧烈作祟起来。
疼……好疼……
沈灵霜咬着唇,才消下去的冷汗很快浸透衣衫。
杯子摔到地上,残汤洒了一地。
眼见沈灵霜喝下茶汤就捂住小腹栽倒床榻不省人事,阿春尖叫出声,“快来人啊!出事了!”
仓皇声打破东宫寂静。
正殿东侧的书房里,俊朗男子垂着眼随手翻着卷帙,薄唇轻抿,金冠玉带,落拓青衣早换成彰显太子身份的贵重锦袍,身后环绕着十几张堆满竹简的案几。
侍卫低头禀告静心台情形,“听说是腹痛不安稳……可能吃坏了什么……要请医师……”
几个幕僚面露了然,“不过是妇人手段,争风吃醋的伎俩罢了,殿下不必理会。”
赵元璟起身推窗,见后殿里隐隐有灯影晃动,似被这动静惊醒,才微微蹙眉道了句。
“下次不可如此莽撞,莫要扰了太子妃清梦。”
侍卫心一凛,退下时忍不住腹诽:这沈氏果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都还怀着殿下现下唯一的子嗣呢,深夜犯病,太子担忧的都是扰了太子妃的安眠。
一个时辰后,静心台里。
沈灵霜在一阵阵的疼痛黑暗中挣扎,好不容易艰难睁开眼,就见面色冷肃的郎君立在床前,疏离淡漠的眼正静静望着她。
他这是冒着风雪,连夜……来看她了吗?沈灵霜恍然一瞬。
“下次,不可再拿子嗣玩笑。”
沉沉男声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让沈灵霜清醒过来。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床前那人,容颜英俊如往昔,神情也漠然如往昔,沈灵霜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一双大手扼住。
“你以为……我是在用孩子……逼你过来?”
乍然见到赵元璟的惊喜化为灰烬,沈灵霜耳边嗡嗡作响,就见赵元璟皱着眉,残忍冷淡地轻慢吐字。
“如霜心慈,只要你乖乖磕头奉茶,孤的身边,总会有你和孩子的一席之地,不必玩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沈灵霜脸上的血色一下褪尽。
深埋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被打碎,她沉默着别过脸,眼尾的一滴水珠慢慢滑落。
“三……殿下,给我一纸和离书,放我离开吧。”
“和离书?”
沈灵霜在他不悦反问时颤了下,抓紧衣袖。
赵元璟的语气愈发冷诮,“灵霜,沈家早没了,天下之大,除了孤的身边,你还能去哪?”
沈灵霜僵着身子,拼命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
床边人看着她,不再开口,像是在等她认命。
没几时,那人出了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沉沉嗓音自门外传来,“看好沈氏,不许她四处走动,更不许她再扰到太子妃那里。”
原来他是怕楚如霜心里不快才来的,沈灵霜心里冰凉一片。
曾经无比眷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快得仿佛不曾来过。
阿春等赵元璟离开才敢踉跄扑倒在床前,呜呜哭泣,“娘子……”
沈灵霜擦了擦眼,脑海中过往三年的回忆像走马灯一样来来回回。
她摸索着握住婢女的手,挤出一个温柔平静的笑,“阿春,莫哭。”
劝说旁人的女郎不知道自己此时笑得都比哭更难过,“别怕,我会带你走的。”
阿春哭得更狠了。
北风像小刀子似的,刮擦着静心台的屋瓦檐脊,发出嘶哑刺耳的声响,混合着女子悲痛欲绝的哭声,尖锐得让人心头发冷。
待到阿春抽噎着睡熟,沈灵霜才在被里动了动,指尖摸索片刻,果然在身下摸到了一小块黏湿。
才刚刚三月,她就见了红,但东宫药藏局派来的医师却坚称她绝无大恙。
看来是有人不想让她的孩子生下来。
甚至于,就是想取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