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过三分的时候,那对事先预约的老夫妻到了工作室来。
夫妻俩年龄显然都不小了,头发全白而疏落,皮肤带着衰老后自然松弛的褶皱,还有些细碎的老年斑;但他们又显然精心地打扮过,因为丈夫穿的是西装,虽然有些大了,但是熨烫得很平整;妻子戴了金耳环和金项链,头发也挽成了发髻,还涂了点口红。
“我们想来补拍结婚照。”老太太精神头很好,说话很爽利,条理也很清晰:“回头等死了,就没机会拍了。”
老头子就皱眉:“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老太婆。”
“怎么胡说八道了?你长生不老?你寿比天高?”
“你,你,你,”老头子没她能说会道,你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就你话多。”
老太太哼了声,“我话多,你第一天知道?”
陈塘:“……爷爷,奶奶,付老师来了,可以去拍了。”
老太太闻声,瞥了陈塘一眼,“你叫谁奶奶?”
陈塘:“……阿姨好。”
这时付时遇从二楼下来,老太太看到了人,愣了下,转头跟老头子嘀咕去了,小声的,“……老头子,这小付老师长得可真俊啊。”
老头子也看了一眼,小声回:“比我年轻时候要差点儿。”
老太太瞪他,“是你梦里的年轻时候吗?”
“……”
但这样多话而活力的老太太,等真要去照照片的时候,镜头里的神态和动作却怎么都不自然。付时遇视线在取景框后,“女士,您的肩膀可以再放松一些。”
老太太放松了肩,手又绞在了一块。
“手自然分开,平放在膝上。”
老太太把手分开了,肩膀又僵了。
这一次,付时遇没有出声,目光仍在取景框后凝着。
平时没怎么照过相,这会对着镜头,老太太是怎么动作怎么局促,手啊眼睛啊,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但手背蓦然一热,她扭头一看,是老头子的手,覆上了她的手背。
手覆到了一起,平常总是吵吵闹闹的一对儿,这下看着彼此,倒是安静下来了。
就那么一瞬间。
“咔——”
摄影机就此定格。
……
付时遇一共拍了一组十六张,其中要选一张照片作上墙用。说来也怪,刚刚还吵吵嚷嚷个没完的两个人,到了这会却出奇的默契,商量都没商量,手指就指了同一张——是第一张,也是抓拍的那一张。
定做上墙的照片要等,付时遇记下了地址,“等出片了,我会送上门。”
“那麻烦你了,小付老师。”
他问:“一会二位出门的时候,我可以再拍一张外景照吗?”
老太太对这个年轻人很有好感,答应得爽快,“当然可以。”
她说着,眼神一转,注意到了柜台上那瓶向日葵,说:“这是葵花吧,真好看。”她半是自言自语的:“我等会儿也买两朵带回家。”
老头子反对:“浪费钱,这花能摆几天?”
老太太瞪他:“我浪费我自己的退休金,你管得着吗你?”
“……管不着。”
老两口在那儿一边聊,一边走出了工作室。等走远了,老太太又重提了刚才那事儿,“老头子,这小付老师是真不错,人长得又俊,脾气又好,还很耐心。”她想了想:“……看着和咱家苒苒差不多大。”
老头子没接话。
老太太便咂摸着:“就是不知道,小付老师谈了对象没有……下次碰面儿了,我得再问问。”
老头子补充:“还要问问他有没有北京户口。”
“……”
夫妻俩手挽着手,肩并着肩,走过了悠长的猫儿巷。步伐是缓缓的,有些蹒跚。比人更亲密的是影子,和细碎的交谈一起,投在斜阳散落的淡光里,影和影融而为一,并不分你我和彼此。
小巷两旁种着梧桐,很高,枝叶葳蕤,树杈交错,如云。
云上是行将陨落的夕照,云下是并肩同行的老人。
付时遇按下快门。
-
江宛转到家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没有声息。她看了眼鞋架:付时遇还没回来。
她想他应该还在工作。
都是文艺工作者,摄影师和壁画师的工作性质应该是差不多的,都是工作时间不固定,以顾客的接单为准。单多,上班的时间就长;单少,上班的时间就短。当然,收入也是和接单多少挂钩的。
按惯例,回房间后,江宛转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记账APP。
早饭是在自己家吃的,没花钱。中饭和晚饭是刘亭微订的盒饭,也没花钱。唯一的开销就是来回两趟的公交车费3块钱。
今天收入为0。
进度:35796.1/100000000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江宛转一核对,发现实际又少了30块1毛钱。再一看,原来是白酒基金又跌了3个点。
江宛转:“……”说好的白酒YYDS呢?
不过买都买了,套都套了,再去计较没有意义。对此,江宛转心态乐观。
只要她不卖,她就不会亏。
所以目前进度:35766/100000000
“……”仍然任重道远。
昨晚,江宛转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把大纲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大纲理好了,之后就是画新人物的人设。
在13话里,无问楼外,来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叫Kieran。
江宛转的设定里,Kieran是本书的男主角,身份是吸血鬼。
Kieran听说在遥远东方的沪都,有一栋可以贯穿生死、横绝古今、沟通东西的小楼。
这栋楼,名叫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