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鱼肩头一沉,他悄悄偏过头去,额角的头发被小姑娘的呼吸吹散,睡着了的小池娘子好像没那么凶了。少年猫儿似的翘起一边的嘴角,忍了忍,没忍住,笑出了两颗大白牙。
蝉儿被他的大白牙晃了眼,皱着眉头:“留鱼哥哥别傻笑,你今天还没练刀,刀会上没拿第一,寨主肯定打得你屁股开花。”
“嘘嘘嘘,你声音小点儿,没见人睡着了吗?”
“有了媳妇儿忘了我,你没好报。”
“明明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我又没娘,好不好报可遭不到我头上。”
后来他们还说些什么,百里池再也没听清。
想她堂堂大郢帝姬,竟然沦落至此,心中嗤笑,神思飞远,脑海中浮浮沉沉是这十六年的人生。
母后早逝,父皇也走了,自小遭有心之人败坏名声,群臣反对,皆道储君行事昏聩,嚣张跋扈,父皇只得遍寻宗室子弟,贤达之人,丞相力排众议,推举了百里崇为帝。
此人年长她二十余岁,为表隆恩,二人以兄妹相称。
现在想来,这场刺杀,早在十七日离宫前就早早安排好了,那么这些年来的是是非非,街头巷尾对她行事昏聩的讥讽,又是不是早就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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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日前
元初年春,百废待兴。
小太监昌义捧着个黄木盒,盒内不知何物,匆匆从长亭内穿过,亭边浅池内飘着许许已不知其色的花儿。
终是见着人,赶紧上前打了个福,问道:“这位公公,我是贵妃娘娘殿里的,奉命来给小池殿下送点东西,可我是新当差的,从未来过升平殿,劳烦小公公指路。”
碰到的这个小公公年纪也不大,是个好说话的,他还了一礼,道:“是了,这升平殿确实难走,我第一次来也是在这迷了好些时间,我带你去。”
昌义听了忙向他道谢:“那可真是劳烦了,小公公可是在升平殿当差?”
那小太监一听,只苦笑了两声,道:“我原是在神武门殿前司伺候当日有值的诸班指挥使大人们,后来替小池殿下给晏指挥使传过话,一来二去便担了个传话递物的职儿。”
“啊,便是那’皇宴戏晏临’的晏指挥使?”昌义听了一惊,好似听着了什么秘辛似的,又耐不住好奇,忙问:“晏指挥使如今还担着这虚职?丞相大人倒也没提他在陛下面前说道说道?”
“这岂是你我能议论的,快快噤声。”传话小太监赶忙朝他比划,四下看了看,见没人,忍不住悄悄与昌义说:“不过我瞧着小晏大人并无怨恨,起先我以为这等地位不凡才名远扬的公子定会因为断了前程对小池殿下心生不满,可我见他成日受着殿下左右差遣,横竖为难,除了板着张脸外,倒是什么都听殿下的。”
昌义瞪大了眼睛,很是吃惊。
那传话太监又小声说:“就连些古怪的差事儿,刁难上天的物件,殿下也不是没有吩咐过,我听说呀…”
“竟有这事儿!”昌义又是大吃一惊,“那小晏大人也真的任由…任由?”嘟嘟囔囔了半天,到底是年岁不大的小太监,涨红了脸,说不出。
他二人便说边走到了殿外。
有个身着殿内掌事太监宫服的宫人远远瞧着他们,开口问道:“吉祥你怎的又回来了?话你给带到了?”
“揽胜公公好,我刚出殿外,遇着了个来替贵妃娘娘送东西的,不认识路,我给带来了。”
原来这替公主传话的小太监叫吉祥,吉祥朝着那掌事公公说完,又对着身边问路的昌义道:“那是升平殿的掌事,揽胜公公,从小就跟着小池殿下,既已经送到,我就先走了,还得去给殿下传话呢。”
昌义冲他道了谢,端着盒子说明来意:“揽胜公公好,我是来给小池殿下送珠花的,贵妃娘娘前些日子得了卿华阁老师傅扎的珠花,样式新,模样也好看,娘娘说虽与宫内的不好相比,倒也玩个时兴。”
揽胜瞧了瞧盒子,听见是贵妃娘娘遣来的,皱着眉让他进来。
他进门道:“殿下,您刚让小晏大人给您买卿华阁的物件,贵妃娘娘就来解他的忧了。”
“何必劳烦贵妃娘娘操心,一来二去,到麻烦了好些人。”
说话之人正是刚刚昌义心里想的便宜妹妹小池殿下。
揽胜颇有些愤愤不平道:“怎么就成殿下的不是了,左右不过是个赌约,明明就是晏指挥使输了,输了就得去买卿华阁最难制,最难买的珠钗,怎的贵妃娘娘来送呢。”
百里池轻笑一声,将叹息掩下,似是千言万语说不出口:“晏指挥使有职责在身,小小赌约又何必让他劳心费神。”
昌义听着传闻中行事乖张,骄纵跋扈的小池殿下句句在为晏指挥使开脱,对这那传言啐了几遍。
这么温柔善解人意的公主殿下,怎就摊上这么些胡七八糟的污蔑,他忙打开盒子,好让殿下挑选,又把头缩在盒子后,眼珠子稍稍往外瞄,悄悄看。
与公主殿下的坏名声齐飞的还有她的好模样。
桃花儿般的多情眼,眼尾微微上挑颇有些勾人,鼻子小巧,细看鼻梁有座小峰,衬的她又是英气逼人,嘴角噙着一丝笑,发顶后挽着两个小小的花顶髻,别着只小小的石榴金步摇,细看这石榴个个色泽艳丽饱满,称的一张出尘不俗的小脸面若桃花。到底是先帝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端的是气度不凡。
昌义只在心里咂嘴感叹,传闻殿下嚣张跋扈是假,传闻殿下神仙风姿却是不假。
“你回去告诉贵妃娘娘她的好意我心领了,但须知,一人做事一人当,晏临输给我了,就得自己去做,他若是不愿意,大可自己来与我说,我又怎会为难于他。”
百里池言罢,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许是怕了那些传闻,现下我孤身一人,谁又愿与我牵扯许多呢?”
昌义听了这话,在心里骂了好几遍素未谋面的小晏大人。
“殿下莫要这样想,您是先帝之女,是陛下的妹妹,是大郢的公主,您身份尊贵,又,又仙人风姿,便是,便是那。”昌义也顾不上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了,见着天仙般的公主蹙眉,就怕她难过,怕她伤心。
只可惜还没说完就被揽胜拎着带出了殿外,“哎,我们殿下说了,心领了,东西呢,就不收了,忙去吧忙去吧。”
被拎出门的昌义看着这迷魂阵似的升平殿,又想着里面那位仙女儿似的公主,末了看了看手中的木盒,叹到,这小池殿下真是与宫中任何人都不一样,许是随了她早早故去的母后,听宫里的老人讲,先后是那样一个名动帝都,见一面便再难忘掉的神仙人物,只可惜..
昌义自顾自的叹着气,任命的回去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