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重逢(1 / 2)她的将军首页

夏桃娘是在一个并不算温暖的怀抱里死去的,那时她已一无所有,恶疾缠身。一直被她凌虐、折辱的谢印竟然是最后一个还记挂着她的人。这一生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或许是极其可笑的。

她八岁被卖入三色坊,爹爹说因为家里太穷,还要养着两个弟弟,实在是养不起一个女孩儿了,可是她知道家里根本没有那么穷,至少邻居家上顿不接下顿的时候她家还能吃上饭。

而且有个晚上,给弟弟洗完衣服回厨房里那张小床睡觉时,她听见了父母的谈话,“她娘,王老二说三色坊正在高价买女娃,咱家大姐长得好,至少能卖二十两银子。”

“这么多?咱家大姐倒是好看,可是年岁太小了,怕是三色坊不肯收。”

“王老二说三色坊要的就是年纪小的,从小调!教学本事,以后才能当花魁,年纪大了送进去倒是什么都学不会了。”

“你明天去打听打听,要是有二十两,十五两也行,就把大姐卖了吧。我这肚子里的,估计又是个赔钱货。”

憨憨的男人笑声,“不赔钱不赔钱,要是还像大姐那么漂亮,卖到坊里,还有的赚呢!”

这段对话印在夏桃娘心里整整一辈子,一刻也不曾忘记过。

那之后三天,她就到了三色坊,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名字,夏桃娘。

她被安排着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同龄的孩子都不想学,哭着叫着只想找机会逃回家,然后一次又一次被坊里妈妈打的遍体鳞伤,只有夏桃娘知道,她无处可去,她拼命地学先生教的所有东西,果然不到三年,一起来的七八个女孩只剩了两个,其余的都被卖到了更低贱的窑子里,做了真正的娼。

十五岁第一次登台,凭着花容月貌和一曲《长相思》她成了坊中第一,从此流连于各色男人之间。男人十年寒窗最后进士及第,为自己搏一个功名,女人呢?十年苦学,不过只是个玩物罢了。

三色坊算是艺馆,只需卖艺无需卖身,但谁都有年老色衰的一天。有一次,夏桃娘看到了以前的姑娘年纪大了后被卖入下等妓院里,结局凄惨,夏桃娘知道这也是她的结局。三色坊在徐阴固然是顶尖的艺馆,可真正风华绝代的也只有京城或者江南那些女子,没有谁会为了她们出大价钱赎身。

所以有那么一阵夏桃娘她只要银子,无论多恶心的男人是要有钱她就陪着他们,她被别的姑娘看不起,说她下贱,后来夏桃娘的赏钱堆积如山。别的姑娘一旦有钱不是自己赎身就是被什么情哥哥骗了个干净,可是夏桃娘不,她有了钱,就买了整个三色坊!八岁就进了三色坊的她不觉得这里的生意有什么不对,她想要的只是那个不会年岁一大就被卖掉的身份——掌柜。

没多久坊间开始有传闻,一直讨伐游人部族的征西大军凯旋而归,十万将士即将回京,他们路上会路过徐阴,也不知会不会来坊里消遣。

眼前的黑暗不知持续了多久,夏桃娘缓缓睁开眼睛,耳边鼓乐声萦绕,还有男人的大声叫好的笑声,女人轻轻地呢喃,跑堂的两个小子轻快又急促的脚步声,甚至客人和着乐曲杯盘相击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

入眼是熟悉的红底金线秀的牡丹帷幔,和带着淡淡花香的柔软被褥,波斯来的地毯那边有红木的妆台,上面胭脂、画眉墨、香膏、口脂一应俱全。这……是她的屋子,是三色坊还在时她做掌柜的那些年住的屋子。夏桃娘知道自己恐怕是又做梦了,她已经无数次午夜梦回,回到那个她这一生最辉煌的时段,她几乎是弹起身子,赶紧翻找梳妆台下的一个木箱,里面有个盒子,装着厚厚一沓银票,足有三千二百多两!

那是她这辈子最在乎的东西,哪怕后来新朝建立,银票成了废纸,她也把它们死死攥在手里,直到……直到谢印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迎着光骑在黑马上,一只手伸向她,夏桃娘终于忘了什么银票,松了手,那些银票犹如巨大的雪片纷纷扬扬的洒落。

谢印?谢印在哪?

夏桃娘伸手到床尾的衣架上,那上面是一套紫色的衣裳,衣裳非常新,叠的整整齐齐。这一套她印象很深,面料是江南来的,她托了一伙行商很久才给她带回来,找了最好的裁缝做了衣裳,第一次高高兴兴的穿出去就是谢印来的那一天,结果被弄破了,夏桃娘又找裁缝好说歹说才给补上,可终究还是与先前不同。

她迅速翻找着胸口下的那处破损,没有,这件衣服还没破!谢印,今晚会来么?

夏桃娘浑浑噩噩的出了房间,从后门进了大堂,三色坊的大堂与二楼的雅间截然不同,大堂有六张桌子可供客人吃喝之用,桌前有个小小的台子,坊里的二三等姑娘就在这里歌舞,偶尔来了文人雅士二楼的一等姑娘也会下来,那可就是人满为患的盛景了。

但今晚的客人显然都不是什么雅士,甚至有几个徐阴的守军偷偷溜出来,几乎半裸着喝着酒,最后只扔下了几个铜板,莫说一桌酒席,就是进门的茶钱都不够。

几乎就在夏桃娘出来时,一队人马威风八面的从正门进了三色坊,尤其当先的两人,穿的都是整套的甲胄,手里的武器抵在他们身后那个被重重的镣铐锁着的女人脖颈处,身后的捕快也是紧张万分,似乎那个虽然高挑但却十分清瘦的女子是什么可怕的恶兽一样。

夏桃娘冷笑,他们不是怕谢印武艺高强,是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

“各位大人,各位大人,”夏桃娘笑的极其谄媚,她在三色坊多年,谁身份不凡一眼就能看出,那两个穿着整套甲胄的将军绝不是她能惹的,前世,她也是这么笑着迎过去的,简直如出一辙,“这是怎么了?”

前世?想到此,夏桃娘忽然琢磨起这两个字来,不是梦么?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那是前世呢?

“你就是夏桃娘?”领头的将军笑的淫邪,“听说你很会对付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