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并没有让姜锦芝有所诧异,她依旧搅着碗里的羹汤,相比于儿子直接之下的急躁,女人由始至终都是淡然慵懒的。
她一如往常,一勺勺,悠然地将羹汤喝完。
开口前,姜锦芝支起下颚,似笑非笑地看了神色隐忍,好像随时都会甩袖而去的少年片刻。
果然,还是和他很像。
不过在她身边长大,他又怎会还是像他呢。
“舟儿,这便是你的生辰之愿?”
姜锦芝轻声问他,嗓音低柔,透着丝缱绻的烟哑。
鲜少有女人能像她一般,三十有五还如二十出头,风情万种,偏偏气质却又是让人不敢亵渎的高贵雅致。
其实裴屿舟前来,是想开门见山地问她为何要针对若梨,但骤见母亲从容不变,甚至漫不经心的态度,他便知自己不会得到任何答案。
少年舒展眉眼,慵懒地笑着,好似刚刚与姜锦芝眼神之间凌厉交锋的是另外一个人。
他半开玩笑似地说:“父母之命不可违,她又一心嫁我,陪她回家祭拜不也是应当?”
指尖轻叩桌面,姜锦芝没再打量儿子,目光悠悠地落向窗外,似是认可,似是单纯地重复:“是啊,父母之命不可违。”
“那这便也不能算是愿望。”
“舟儿,你回去再想一个吧,过些日子给母亲答复。”
放下手,姜锦芝优雅起身,在苏绣的搀扶下绕过儿子,准备回厢房,却在听到他紧随而来的话语时顿下脚步。
“母亲,这些年我只有一个愿望。”
望着姜锦芝纤细的背影,裴屿舟放在腿上的手收紧,眼神深沉难辨。
侧过脸,因着逆光,女人的神情并不清楚,但她的声音还是如常:“那便让若梨给你父亲去一封信吧。”
说完后,姜锦芝便施施然离去。
好似并不清楚这句话会在裴屿舟心底激起怎样的波澜。
半晌,他又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
虽有些出乎意料,可他从不会疑心父亲,更不觉得他和若梨之间会有什么不可言说之事。
反正这次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让父亲回来一趟。
离开皓月院,裴屿舟策马回福安寺,从早上走过的小路往山上去,却正巧看见有僧人抬着数具尸体下山。
飞身上前,在众人惊恐不安的目光下,他直接掀开其中一具身上蒙着的白布。
阵阵难闻的尸臭扑鼻而来,抬担的僧人皆是连连作呕,还不忘念叨“阿弥陀佛”。
死去的正是昨晚被他揍晕在后山的僧人。
少年面色不变,扬手将布盖回去,凌厉的视线扫过另外几具,将他们挨个掀开看了一眼。
国公府的府兵并不在里面,但多半也逃不过被灭口的命运。
和四年前一模一样。
那时母亲他们提早下山,将若梨和当时伺候她的贴身婢女青霜落了下来。
他救下若梨后不久,青霜的遗体便被发现,却是被毒蛇咬伤,不治身亡。
山林中有毒物是常事,当时裴屿舟只觉得青霜丢下主子独自逃跑,落得如此下场是罪有应得。
至于那些要欺辱若梨的僧人,则是母亲下令灭的口。
事关若梨名声,不宜报官声张,裴屿舟也没觉有异。
“这些人无端身亡,你们不报官?”
凤眸微眯,裴屿舟盯着最近的那个僧人,语气探究,周身气场让人不安。
咽了咽喉咙,背对少年,在前面抬的僧人压着声,尚算镇定地回道:“他们几人昨夜饮酒破戒,在后山打架斗殴,被毒蛇撕咬以致身亡。”
“佛祖脚下却不守清规戒律,此乃因果报应,不宜声张,有碍寺里清誉。”
一直被裴屿舟盯着,不敢开口的僧人觉得压迫感更甚,像是要将他的天灵盖碾碎,他冷汗直冒,打颤的双腿就快要没了支撑的力气,但下一刻这可怕的气势便散去了。
侧过身,少年没再说话,双臂环胸,看着他们逃似的从自己面前溜走。
世上不会有那么多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