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霜两眼发直,手脚都在哆嗦,可她到底是长公主的心腹,绝不可能因此自乱阵脚,将主子说出来。
咽了咽干涩发痒的喉咙,恍惚间,含霜又想起从前虽桀骜难驯,却单纯直率的裴屿舟。
婚约暂时遮蔽住了他的眼睛,若它不再,他或许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的变化。
或许都为一个人。
“姑娘,她让我配合,做戏给世子看。”婢女哑着嗓子,睁眼说瞎话。
“放屁!”
裴屿舟爆了句粗口,又冷笑出声,手腕翻转,他用匕首将含霜狠狠敲晕过去。
飞身往后山去时,豆大的雨落了下来,像密密麻麻的锥子,在裴屿舟脸上,身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冰冷窟窿。
四年前若是他听了母亲的,不曾亲自跑上山来接人,程若梨只怕……
想着,少年的速度又快了几分,丝毫没有受到滂沱大雨的影响。
胳膊上的伤口很深,鲜血不停地往外冒,可当身子习惯了这痛楚后,疲惫和晕眩感便又重重袭来,若梨的脚步慢了,纤弱的身子也开始摇晃。
精疲力尽时,她扶着树,软软地瘫坐下去。
身上沾满了泥泞,遍布着被枝桠划到的细密伤痕,骤然落下的雨很快湿透了少女的发,一缕缕地贴在她纤细的背上,更显单薄柔弱。
望着树木荆棘丛生,漆黑无边的前路,若梨温热的泪水合着冰凉的雨一起在惨白的脸上蜿蜒。
就在她紧咬齿关,忍着冷要起身时,斜后方“吧哒吧哒”,急促又湿漉的脚步声响起,且在迅速迫近,隐约能听到男人们粗嘎的对话声。
若梨吓得屏住呼吸,只双手撑着地一点点往树后面挪,将自己紧紧蜷缩,尽可能地藏起。
这场雨的确来得及时,藏住了她的气息,也影响了那些人的视线,但慌乱的若梨忘记将浅杏色的,染了不少泥泞的繁冗裙摆一并收拢。
所以即将从她身后过去时,那些脚步声又猛然顿住,接着便开始朝她逼近。
这些人就像是满目贪婪的饿兽,咽着口水,要将眼前颤抖的猎物拆吞入腹。
雨水不停地冲刷着若梨,她知道自己应该站起来逃跑,可双腿像是被灌了铅,动弹不得。
其中一个和尚粗重恶心的呼吸已然穿透雨幕,喷洒在她脸上,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少女苍白的面颊时,她将脸死死埋进臂弯,一直用力压在喉咙眼的两个字终是因着绝望和恐惧挣脱而出。
“哥哥!”
“咚。”
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倒在若梨脚边,泥水迸溅,落了许多在她身上。
“别叫我哥哥。”
少年凌厉又暴躁的声音穿透雨幕,猛地撞进若梨心底。
小脸从臂弯间抬起,她强忍着想要大哭的冲动,压着崩溃和委屈,努力透过模糊的视线寻找裴屿舟的身影。
彼时他正捏着一个和尚的胳膊,微微用力便听“咔擦”脆响,继而哀嚎阵阵,响彻雨夜中这片幽森的山林。
嫌恶的少年长腿一扬,将人踹飞老远。
反手扣住冲上前来的和尚的脸,他狠狠弯腰而下,直接将人死死摁进地里。
尽管朦胧,可裴屿舟此刻的杀意和戾气还是汹涌而至。
锦衣华服包裹,与生俱来的桀骜贵气下,似乎还有着极少出现的冷血残暴。
在他转身时,有那么一刹若梨觉得他是失控的。
看着他放倒最后一人,穿过滂沱大雨步步靠近,若梨的心跳渐渐快了起来,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丝无法忽视的惧意。
他的身影已经无法与四年前重叠。
那时候将恶人放倒后,他直接奔过来用衣服将她包住,紧紧抱着她,一直重复“没事了”三个字。
“世子……”
她怯怯地唤了他一声,湿透的身子却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原以为裴屿舟会质问,可他在她面前背过身,直接半蹲下来,凶巴巴地低吼:“回去再跟你算账!”
抽噎了一下,若梨瘪着嘴,险些哭出声。
抬手匆匆将脸上的水抹去些,她撑着地,试图起身,但如此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急得直抽泣的少女轻捶着自己沉重的腿,无措地看着裴屿舟不动如山,坚毅不已的背影,终是翕动起唇瓣,喃喃地哭着:“世子,我——”
下一刻满是泥水的她便被裴屿舟横抱起来。
“程若梨,这雨是都冲进你嘴巴脑子里了?!让你觉得我和你心有灵犀?!”
垂眸狠狠剜了一眼瑟缩在他怀里,又冷又脏,不像个样子的姑娘,裴屿舟别过脸,运起轻功往厢房去,还不忘怒气冲冲地骂她。
站不起来就早说,他都来了难不成还能丢她在这自生自灭?!
尽管话说完也吃进一嘴冰冷的雨,但还是没灭掉少年心里的火。
他的速度太快,风雨吹在身上又冷又疼,若梨只觉得头“嗡嗡”作响,难受得厉害,身子也冻得有些麻木。
好在裴屿舟没一会儿就到了后院,带她进了厢房。
莫说此刻已快到宵禁时间,就算没有,他也不可能冒着大雨带若梨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