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原本在她身侧,目力所及之处的少年已迈开长腿,与她们背道而行。
苏绣转过身继续走,仍停在原地的若梨泛白的唇瓣轻轻翕动了两下。
声音小得连春枝都不曾听清,但她没有询问。
因为苏绣与其说是送,倒不如说在监视。
殊不知,背对她们的少年停顿过片刻,方才继续往前。
“今日翠姐他们也会进城来看榜的,春枝你家就在隔壁村,便随他一道回去小住一段时日吧。”
回到芳华园后,若梨看着为她收拾东西的春枝,咽下了翻滚在喉间的酸涩,用与平常无二的温柔声音缓缓说道。
忙忙碌碌,将能想到的东西都收进包裹的春枝停下动作,转过身看向若梨,神色不安:“可是姑娘,我还不曾向含霜姑姑告假……”
她知道含霜便在不远处的门口站着,所以有些话不能直说。
“无事的,她会陪我去。”
从榻上起身,若梨来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窄而长的锦盒,放到她手中。
“听说你与张广已在议亲,这个便当做是我给你的嫁妆吧。”
春枝只觉得这盒子异常烫手沉重,一个劲地摇头推辞,少女却笑着紧了紧覆在她手背的沁凉指尖。
“不要与我客气。”她的声音很轻,又有几分隐忍的颤意。
春枝是这府里唯一属于若梨的人。
她只需装作不知情,回去好好过日子。
长公主大抵也不屑为难一个婢子。
春枝看着面前比她矮了小半个头,纤细不已的少女,眼眶红得厉害。
她这双泛着浅浅泪光的眼眸里好像藏着千言万语,在与她诀别。
抬手抹了抹眼睛,春枝努力平复情绪,忍着哽咽,轻声道:“谢谢姑娘。”
以前若梨一定是在福安寺遭遇过什么,所以才会这般恐惧。
那里的确香火不旺,名声平平,可它终归供奉着佛祖。
她相信姑娘这次也一定可以逢凶化吉。
从偏门上马车后,若梨得了含霜应允,让车夫绕了些路,先将春枝送到放榜的地方。
四周已经聚满考生,人头攒动,比春闱结束时还要热闹,张广自然也身在其中。
春枝在人群中费力地挤着,终于到了他身边,而后与他一同朝马车的方向挥手。
泪水即将溢出的那一刻,若梨有些匆忙地抬手,将它抹去。
关上窗,少女慢慢地靠在冰凉坚硬的马车壁上,合上了眼睛。
除了含霜,车夫,还有两个府兵负责“送”她去祈福。
她或许真的逃不过了。
对面的含霜看了她一眼,神色冷漠,瞳孔深处却有一丝残忍的快意。
以为凭一张祸水的脸便能迷惑世子?
就算真有可能,她这比纸还不如的贱命也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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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国公府门前的鞭炮声才有所止歇,来往道贺的各家大人和夫人也已各自回府。
始终不骄不躁,从容不迫,仿佛获得好成绩是理所当然的少年在他们散尽后,唇角便开始扬起,就差将兴奋二字贴在脑门上。
十七岁便获得会试第十一名的好成绩,属实不易。
若发挥得好,殿试一甲也不是没有可能。
裴屿舟走了一条与父亲不同的路,但他相信,自己终有一日能与他比肩。
“母亲,程若梨呢?”
走进膳厅,看着一桌美味佳肴,裴屿舟却是微微拧起眉,低声询问身旁的姜锦芝。
一个时辰前他交代过苏绣,晚膳前将程若梨请来。
按理说,今晚的宴她不该拒绝,毕竟也没有外人,还是他放下面子主动请的。
不知为何,裴屿舟前一刻还在雀跃的心骤然冷却,甚至有丝许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像是哪里漏了个洞,“嗖嗖”地窜着凉风。
不对劲。
面对儿子的疑问,长公主的神色没有分毫变化,她轻笑着道:“前些日子气着说不管,如今人没有来,你又想了?”
语气玩味,似是单纯地调侃。
裴屿舟面色一僵,大步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母亲说的我很稀罕她一样。”
轻嗤一声,少年拿起筷子吃饭,试图将若梨从脑中撇出去。
只是当夜幕完全降临,伺候在膳厅的婢女们开始添灯的时候,裴屿舟咀嚼的动作又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他侧首看了一眼无星无月,浓云密布的夜空,那阵莫名的空洞感再次疯狂涌出,搅得他食不知味。
同时,耳畔又开始回响今早听到的,那两个带着哽咽,哀求而无助的字眼。
那一晚被他赶下床,哭着离开后,若梨便没再唤过他“哥哥”。
“母亲我吃完了,你慢用。”
咽下口中的菜,没吃几口的裴屿舟搁下筷子起身,朝主座的姜锦芝行礼告别,也不等她再说什么,便大步流星地离开膳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