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翠摇着船带着女孩们走了,云青进了船舱,将莲蓬挪了个位置,挨着谢灵芝坐下。
“走了?”谢灵芝总算开口,她的声音也似笛声飘忽,绵软轻柔。
“嗯。”云青把玩着一个莲蓬,低着头想了一会,好似鼓起勇气,问谢灵芝:“阿姊,你到底怎么了?你以前机灵又爱说笑,哪像现在恹恹的。三年前从长安回来就不对劲,阿耶在太仆寺好好的差事不作,非要辞官离开长安,搬到这地方来,你整日待在房间里不说一句话,那腰上的旧伤怎么来的?母亲也纵着你们两,好几次我瞧见她在后厨偷偷抹泪。合着全家就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云青是早就察觉异常,憋了满肚子的话,今次终于找到机会问出口,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谢灵芝并没有回答,竹笛在她手中转了一圈,送到唇边,顿了顿,轻声道:“还没娶我呢,就想要管我?”
云青只有十五,比谢灵芝小了三岁,被她这么一说,先是耳根发烫,而后噎得说不出话来,坐在一旁直挠头。
“行了,”帷帽之下的谢灵芝语调和缓了许多,“去划船吧,我们回家。”
谢灵芝用肩头碰了碰云青,后者红着脸把着船桨,往东南方的渡口划去。
一曲笛声再次传来,阿翠皱眉啧了一声,叹道:“云小郎君多好一个人,怎么是谢家的童养婿呢。”
一人道:“听说云青本来是当儿子养的,原来叫谢云青,后来说要还原姓,让他做上门女婿,娶灵芝姐姐呢。”
阿翠喃喃自语:“谢灵芝长得不差,她还愁嫁人吗?我娘说镇上好几个官媒婆都上门求亲,都被婉拒了,她不嫁官府公爵,不嫁富商子弟,干嘛偏要云青呢。”
几个女孩听了这话抿着嘴吃吃地笑,阿翠觉出味来,摇着手里的荷叶,解释说:“我不是看上云青了哈,我只是觉得奇怪。”
这话一出,大家笑得更大声了,女孩们的笑声传遍荷塘,偶有一两句落到云青耳朵里,说什么嫁人娶人之类的,他脸上红的更加厉害。
上岸时,还有三三两两女孩没走,凑在一块对着云青抿着嘴笑,云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将绳索大力地往渡口上一扔,发出挺大的声响,女孩们笑着跑开了,云青怪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搭着谢灵芝走下船,趁着四下无人,闷闷地埋怨,“阿姊,为什么我一定要娶你啊,我们做姐弟不好吗?”
谢灵芝放下裙摆,将竹笛别在腰间,左手的一个篮子里装的是今日新采的莲蓬,云青从后面赶上来,将篮子接过来。
谢灵芝年纪轻轻的,腰上却有旧伤,提不得重物,也不能过于劳累,云青一丁点东西都不舍她拎。
云青边走边说:“还是三年前,阿耶突然叫我改回原姓,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女婿,愿不愿意娶阿姊,我,我…”
当时云青才十二岁,天真烂漫的很,哪里知道什么是嫁娶,他五岁起养在谢家,与谢灵芝极好,还以为娶就是一直与姐姐在一起,他脱口而出“当然愿意”。
可越是长大,通晓人事,云青有些不乐意,谢灵芝在他眼里就是长姐,是至亲之人,不可亵渎,怎么能做妻子呢。
“当时我太小了,什么都不懂,我现在跟阿耶说还来不来得及?”
云青赶上前一步,拉住了谢灵芝的袖子。
谢灵芝回头,帷帽遮住了她的面目,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得她的声音,“怎么?你还是不愿意?”
“嗯。”云青十分确定的点头,“我们就做姐弟,也可以一辈子在一起。”
静默片刻,渡口起风了,青石板路铺在竹林间,风声刷刷,托起谢灵芝帷帽上的白纱。
今日谢灵芝自出房门就带着帷帽,云青都没看见她的样子,现在终于瞥见阿姊的样子。
还是照旧未施粉黛,素着一张脸,但谢灵芝五官立体,尽态极妍,眼若秋波,含情带水,加之天然眉间一点朱砂痣,更添风情韵味,就算不描妆也比旁的女子出众万分。
此刻她抿着嘴唇,并不瞧着云青,而是稍稍低头思索,秀眉微蹙,略显愁容。
眼波流转,恰如芙蓉滴露,便是这一个动作,云情便软了心肠,马上摆手,“算了算了,不说了,我还是娶阿姊,阿姊好看,比其他人都好看。”
谢灵芝微微一笑,极为难得,她抬手将衣袖从云青手里拉出来,笑道:“你啊,到底还是个孩子。”
云青听不得这话,他赶着追着谢灵芝绕着圈问:“哪里是孩子,哪里是孩子,我都长大了,我都十五了,等我再大一些,就可以跟你成亲了!”
“一会儿一个样,还说不是孩子?”
谢灵芝难得朗声答话,可见她心情不错,云青乐得见阿姊活泼一些,更加卖力地在她面前撒娇撒混。
正在这时,远处一个白须老者匆匆奔来,满头大汗,神色焦急,定睛一瞧,是家中老仆,谢灵芝吹得那曲子就是他闲暇时乱哼的,难怪有股耄耋之味。
“许叔,怎么了?”云青拦住老者,扶着他问道。
许叔抻着膝盖喘气,对谢灵芝呼道:“女君快回家去吧,老爷…老爷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