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晏眨眼,长长的眼睫颤动,在眼睑下投出一片清淡的阴影。在她笑眯眯的视线里,缓缓吐出一个金币来。
“?”
他无奈摇头,“这已经是第十个了。”
金币在旁边堆了一小摞。
而他一共也才吃了十来个饺子。
迟筱深藏功与名,“你运气好。”
半口不提她在一锅的饺子里,十有八九都塞了金币进去。
是金币不是惯常的铜币。
反正她又不缺钱。
并且与平常人家包的官铸货币不一样,这金币并非市面上流通的那种。只是做成类似形状,刻印精巧,寓意平安喜乐。
迟筱捧着脸,“所以,难得节假,晚上去玩吧去玩吧。”
碰上这些节日,上京繁华要比平日更翻了几番。
猜灯谜舞龙放花灯,漫长时光下来,这些并不再拘泥于一个节日。
雪停风渐,月上梢头,正是出游好时机。
迟筱微笑,“正好让我看看,是哪些人还指望着我们夫妻冲业绩。”
承王首辅之志,时下官员“每休沐日,辄受业博士”【注】,生怕哪天去街上逛了一会,便被言官给参上一本。
无他,实乃上行下不得不效。
迟筱觉得离谱。
不提这是否有矫枉过正之嫌,那些言官——即御史台那些人,大多是未经科举的官家子弟,受家族荫庇,才寻了个官做。
尸位素餐与否暂且不提,起码迟筱是没见过他们敢去触动那些大族的利益,倒是喜欢盯着些小事参的起劲。
言官如何名垂青史?
撞柱直谏。
倘若不敢呢?
自然是找身份尊贵、又不爱和他们一般见识的人冲业绩了。
这位大冤种正是之前的迟筱。
她以前不喜欢理这些人,便被认为是好欺负。以至于前阵子让她听闻,这群人还敢对祁晏下手。
迟筱:呵呵。
祁晏瞧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或者说,他从不会拒绝迟筱,因此只是笑道,“好。”
迟筱满意点头。
此去一行,绝不空军。
到时候钓上来的几条“鱼”,她一定会趁着元岁宴,去给景帝告状的。
*
人约黄昏后。
银装素裹的街上,到处是欢声笑语。
迟筱牵着旁边人的手,虽说不是第一次过节,却因为难得能和祁晏出门逛逛,而有些兴奋。
老实说,她期待很久了。
挂满了形形色色、各不相同的灯笼的摊子前,迟筱牵着祁晏站定,“就是这了。”
她指了指,“我要那个!”
商家实在很会做生意,把那个精雕细琢的、琉璃般的灯笼悬于最高处,吸引了大批人前来竞猜。
几家灯火错落,在透明的灯壁上映出一片流光溢彩的七色光芒。
漂亮极了。
去年冬至、去年元宵,灯笼怎么在这家摊子摆出来的,如今便是怎样。
足见谜底设置之精巧,以至于保存到现在。
老板见了她,一眼便认出了这容貌华美的小娘子每次都来捧场,脸上笑呵呵地,“小娘子今日带了夫君来?”
护卫穿着便装隐在人群之中,但在这位走南闯北、居无定所的老板眼中,这对牵着手的夫妻容貌气质实在是出众。
于是留了个心眼,他拱手,“两位贵人,可是想试试那个?”
他手指了指上方。
迟筱抬头,心想,去年没拿到是因为她没把祁晏带出来。
今年,哼哼。
她摇了摇牵住的手,像个小孩子一样。
祁晏低头,灯火流转,她抬起的眼亮晶晶的、充满了十足的信任。
让人不忍心辜负。
说到底,一个谜面罢了。
片刻后,在老板怀疑人生的眼神之中,迟筱美滋滋抱走了那盏灯笼。
她放开了手,专心致志地研究起了这灯的构造。
“小心看路。”
旁边身姿挺拔的青年拢着袖子,含笑低头看着她。
遇上摩肩擦踵的人群,他适时伸手,隔出一片清静之地。
天上有烟花爆裂,四散的火星如流星坠落,在深沉的夜幕上拉出如纤长花蕊般的亮痕。
一朵接上一朵,像是漫天盛开了花朵。
周围人发出喜悦的惊呼。
地上又有长长舞狮队伍,从让开的人流中间穿插而过。
锣鼓喧鸣,彩绣辉煌。
又有人惊呼,“又下雪了!”
迟筱牵着祁晏到河边,“你戴了我送你的平安符了吗?”
祁晏笑着点头。
天上雪如柳如絮,地上人成双成对。
小心翼翼把灯笼放在旁边干净的地上,长发挽起、眉目却一如少时的人闭眼,纤长的睫羽在风中轻颤。
迟筱一本正经,“很好,那就趁现在来许愿吧。”
一片喧声中,那对年轻的夫妻共同合手,面对着人间灯火,将话语诉予神佛听。
心诚则灵。
倘若世间真有诸般神佛存在
他祈愿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