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禾迦沉默了一会儿,耿直道:“先生,我不愿意和您坐一起。您一笑我就害怕。”
沈澜:“……”
唉。
这小子还是不说话时比较讨喜。
城门近在眼前,他有心打磨这小子的坏脾气,让他去给官差交押运的路引文书。谁料官差还没问完他话,他便噔噔地跑到了城门口,挥手用苗语大喊道:“巫女,我在这里!”
然后他见到巫女不仅没有赶快过来迎接他,还后退了几步,摸了摸脸上的面纱扭头问了身侧的玄衣男人一句话。
那男人身姿挺拔修长,比巫女高了一头,戴了块银质的面具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微薄的唇。他听到问话后勾唇笑了笑,又掖了掖巫女的面纱,漫不经心的回了句什么。
禾迦努力辨认着他的口型。
放心,没人能认出你。
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一眼就认出巫女了吗?禾迦很是莫名。
不过这男人是谁,怎么和巫女这么亲密?
禾迦满怀敌意地打量着他,在注意到他腰间佩着的斩阎罗时倏然瞪大了眼睛。
等等。
这居然是沈识?
他什么时候又长高了?
还有,他什么时候和巫女关系这么好了?
禾迦感觉自己在巫女身边的地位受到了撼动,轻易逃过了侍卫的阻拦奔向二人,徒留沈澜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寇窈见禾迦气势汹汹地跑了过来,情真意切地迎了上去握住了禾迦的手:“禾迦,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终于可以有人帮她解毒了!
她终于能再继续吃喝玩乐了!
禾迦小麦色的面庞从耳朵尖红到了脖子根:“见到你我也很高兴,巫女。”
他挑衅地看了沈识一眼,你陪在巫女身边又怎样,她还不是上来就摸我的手!
沈识有些莫名——这傻小子看他做什么?
不过他并没有理会,而是看向了缓步走过来的沈澜。
也不明白他那么倜傥一张脸为何非要蓄须,平白显得整个人苍老许多。两个多月不见,他似乎瘦了些,身姿却依旧挺拔硬朗。
他轻声开口道:“阿爹。”
沈澜微笑着注视着自己养了十八年的孩子,感慨道:“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裴安的管教约束到底有些用处,他看起来沉稳了不少,不再像以往那样锋芒毕露,而是懂得了藏锋于内。
他自幼天资聪颖,前十八载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从未遇到过任何磨难,经此一遭也算是成长了许多。
一时间沈澜竟不知再说些什么,犹豫之时却听寇窈问道:“沈叔叔,为何金陵的药铺里买不到我们家的药材,只有通过秦家那些世家大族才能买到?”
沈澜心中很是讶异,寇窈什么时候也开始过问这些事情了?
他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感动之情,像是终究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欣慰老父:“来,不急。我们在马车上慢慢说。”
他把药材的事转手给另一位经验十足的寇家家仆,吩咐车夫去往南阳山,自己则慢慢和寇窈分析起其中利害来。
寇家做药材生意已有百十年,正是靠此发家成为西南巨贾。因着蜀地、苗疆等地方的药材长势好又多珍奇,也慢慢做起皇室的生意来,勉强称得上“皇商。”
皇宫那地方阴私众多,对药草毒草都需求奇大,世家大族也是如此。寇家每年都押送大批药材进京,三成最好的送进宫,三成被大族买走,余下四成卖给普通的药铺,有时还会捐一些给善堂。
秦家这些年仗着太后撑腰哪里的肥肉都想咬上一口,各地的富商都被他们恶心过。但他们还是不太敢为难寇家,毕竟同寇家来往的一部分是苗人,他们断人财路,苗人可能就断他们性命。
所以他们想了个阴险法子,改为威胁京城的药铺和药贩子,逼得他们买了寇家的药还要低价卖出,甚至可能得不到一分钱直接被抢,久而久之干脆不买,去进别地的药材。
虽然品质差些,但好歹生意还能维持下去。
可寇家又不能因为秦家垄断京城的药材就不卖给京城,毕竟皇室摆在上面,蜀地和苗疆的药农也要靠这一大笔钱吃饭。但谁家生病不需要好药材才能根治?如此一来京城的百姓一生重病只能投身秦家的铺子,花光积蓄才能买上几副好药。
“这便是圣上不明、奸臣当道带给我们的现实。”沈澜平静道,“这让我们不愿做某些事,却不得不去做。”
他这句话是在说寇家的生意,也是在提点沈识。两个小辈显然都听懂了其中含义,双双沉默了下去,只有禾迦还在不明所以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沈澜有心缓和气氛,于是推开了车窗让外面的喧闹声透进来些。不料马车恰巧途经满庭芳,门口的恩客们还在把月余前沈识寇窈闹出来的事当做谈资闲聊。
“真是不成体统。”沈澜感慨道,“你们可不要学他们口中那些人,又是逛花楼不给银子又是女扮男装又是抢人的,实在是太混乱了。”
车内顿时更沉默了。
沈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这事儿不会是你们两个闹出来的吧?”
他先前真是白欣慰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