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女人的絮絮叨叨里能听出来,吴文德出事后,她们娘俩活得很辛苦,原来的亲朋好友避她们如避瘟神。所以她们是真正感激池商周的。
但夏棠梨不解的是对于池商周,他为什么要做这些,吴文德给公司造成的损失,绝不是人死了就一切跟着了结了的。
或许出于恻隐之心?
夏棠梨看过吴文德的档案,吴文德在尚惠集团待了二十多年。
从那个家出来,夏棠梨想着这些弯弯绕绕的,但这些也只是她脑子里此时此刻想的一个方面,她脑子里还缠着别的许多东西,缠着池商周这个人的多面性,缠着国庆节那天晚上,吴文德盯着她看的事。她心里的最后一个结大概是解开了。
吴文德盯着她看,应该不是什么龌龊的企图,只是一个将死之人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也许他在她身上看的是他们一家三口曾经经历的幸福。
这一趟短途的旅程,将夏棠梨的思想拉进了一个陌生怪圈。
少见的破败,她几乎都快忘了世上还有这么糟糕的环境,这样让人窒息的生活。
吴文德的死是在为自己造成的巨大的、他无力弥补的过错负责,绝不会是因为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善意所能改变的。
池商周的多面性。他远不是她仅认识的那么一个人,他比那个她从小认识到的要复杂的多,深沉的多。在他自称叔叔,告诉那个女孩子要用功好好学习的时候,他真是个严肃慈爱长辈,能拯救人于苦难的强大存在。
她也不知道池商周带她来这里,是报着什么样的目的。或许就是爸爸一开始想让她做这份工作时说过的:不了解才会胡思乱想,才会害怕,了解了,也就什么都简单了。
确实吴文德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因为做了错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池商周这是浸透式治疗法?
他很少和她谈这件事,没有规劝,没有说教。但在他身边,她会很自然的接触到这件事,然后自己理解,自己渗透,消化,自愈。
一路上池商周只跟她以闲扯了方式说了几句他对那母女俩的生活的看法,他说一个人生来要承受什么痛苦,什么形式的痛苦,早晚是会兑现的,有人来的早,有人来得晚,都是命。
池商周明明说的是别人,她怎么觉得他像在说他自己。
什么形式的痛苦?
他能有什么痛苦?
车里很暖和,路不太平整,车子有点摇摇晃晃,但池商周的车就算摇晃起来也舒服的像摇篮一样。思考和发呆、犯困就隔着一道薄墙,一格跨过一格,夏棠梨胡思乱想着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件外套。
车已经停在公司地下停车场。
直起身来,看见是池商周的大衣在自己身上。
她想起先前他把那个沉甸甸的牛皮信封放下时衣服上滑过的暗光,想到他挥手要那对母女别送时手臂上衣料起的褶皱。
就像她那天假模假式地告诉乔汐那样,池商周这样的人真不该被她们胡闹。
背地里的,偷偷的也不应该。
驾驶室里没人,她看出车外,池商周立在一根柱子前抽烟,柱子边有个垃圾桶。他伸着胳膊将烟灰抖进垃圾桶顶端的烟灰缸里。
他身上只有西装,深灰色的,衬衫是浅蓝色的,他低着点脸,鼻尖端正的凸出于面部。从车上的角度看过去像一幅定格海报,干净、端正、冷肃、强大,身上有光影。
没办法让人不喜欢。
但他更应该受人尊敬。
夏棠梨看着他,眼睛里情绪不明。
唯一的明确,她希望池商周这样好的人可以永远生活的幸福。
夏棠梨推开车门,池商周听到动静,转脸看来,夏棠梨已经将他的大衣好好抱在怀里下车了。池商周将刚放在唇上的香烟转而摁灭在了烟灰缸里。
他们各走了几步,他的身上还缠着点香烟的雾气。
“商周哥哥你的大衣,谢谢啊。”
池商周是刻意认真、分明调侃的样子瞧了她一眼,“小棠梨睡一觉变乖啦?”
“……”
他是为了和她消除代沟才故意这样?
明明可以让人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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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周六,一大早夏棠梨被乔汐绑架到了工作室,先嫖她的颜,再嫖她的智。照片拍完,看策划稿,直到下午才结束。
也就是跟乔汐她们在一块儿,才感觉自己也是有脑子的,脑子里的东西也才是有用的。
天气好了一点,云薄了,太阳站在薄云后,能看到明晃晃的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