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商周回去的时候,老夏跟唐女士又要送他,但老夏膝盖上有毛病,受不了冷,池商周拒绝,唐女士便一句小宝将她拎了出来。
小宝这称呼夏棠梨是越来越不愿意接受了,还当着池商周这么叫,简直让人头皮发麻。或许她该谅解池商周不拿正眼看她的事。
毕竟法不则众,他们都不拿正眼看她!
在他们聊天时,她也往往想插点什么话,插点让他们看得起的话。他们这些自认为很有品、有修养的人也有这个照顾意识,她看出来了。但等她发言后,就显然跟他们不大搭调,显得很low,还不如沉默的好。
池商周没有推辞,她裹了件圆滚滚的羽绒服就跟池商周出门了。
离家没多长一段就有个小停车区,这个区域只供附近几幢房子停车,所以没停几辆车,唐女士的卡宴也停在这儿,桃木红,很适合老少女。
“明天带你去个地方。”池商周单手别开大衣,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边拎着唐女士的礼物。这会儿他抽出手来拖开车门,大衣落回去,将腿盖住。
礼物放在副驾驶上。
“……什么地方?”
“明天就知道了。”
“……”
“回家早点睡觉,养足精神,早点来上班。”池商周回身,又伸手就在她头上轻拍了下,像是在说感谢,又像犒劳,他的大衣衣摆刮过她身上的羽绒服,窣的一声。
池商周的手从她头上拿开,夏棠梨立刻就转了身,要走。
“我还没走呐。”
“商周哥哥慢走。”她面无表情地回身,朝他那边鞠了一下,转头就走了。
池商周还能带她去哪儿?
一点儿也不期待。
不知道自己看他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眼神,她也从没有放纵过。而他看她的眼神就很明确了,老夏的眼神,唐女士的眼神。
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公司,池商周倒没有一早就像他说的带她去什么地方。他开了一上午的会,每天插在胸前口袋里的笔一直握在手上发号司令。
她发现他在这种时候不是握着香烟,就是握着笔,好像少了这两件东西,说话都会少些分量。
他一扬手,一落下,好像就是一个节点,一个重点,他语气也加重,在这种地方听的人就要记住了,令行禁止。
她不知道开会的人心里会是怎么样的感受,他们在回去以后,会不会也在脑子里一遍遍地自动播放池商周的手和他的笔,他的香烟,他在提高嗓门的时候那道特别的声音。
下午,她坐上了他亲自开的车。
他没带蒋时,只带了她,但她也知道这还是要去办公事。
她们的车辗转到了一片老居民区,停在一条破败不堪的巷子口,最后进了一个跟他的形象格格不入的房子里。
-
“除了她爷爷的老房子,她二叔什么都没给我们留。房子我租出去了,她明年六月高中就毕业了,上大学的钱应该能攒上。我也在超市找了份工作,我没想到您能来看我们,昨天我跟她一说,她今天就没去学校。”
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人很瘦,鬓边有些白头发,精气神很差,说一句话抹一次眼泪,她嘴里的她就坐在一旁,低着脸手指抠手指。
女孩子十七八岁的样子,身上穿着怀中的校服。
女人的话,池商周点了点头。他坐着这个家里唯一的沙发,腿随意的架着,一副不着急,可以闲谈的样子。
女人继续絮絮叨叨起来,说吴文德的事怪不得谁,只怪他自己鬼迷心窍,怪他纵容兄弟,才酿成今天的大祸。也怪她自己没有能力,一辈子就在家享清福了,什么事都没理会过才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夏棠梨坐在池商凋身旁的一张凳子上,看看不停擦眼泪的女人,看看抠手指的女孩,看离他们不远的一张桌子上的几个相框。
从照片里能看出这母女俩曾经生活的很富足。其中一个相框里女孩穿着一身汉服,头发直垂到腰上,小脸清瘦,白白净净的,很漂亮,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也有吴文德和母女俩的合照,曾经幸福过的一个三口之家。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别再担心了。”池商周语气很温和,和上午开会的时候截然不同,“明年孩子上大学要是有困难你来公司里找我,我尽量帮你。老吴的事到此为止,以后也不会有人来找你们的麻烦。”
池商周放下腿,看向女孩子,女孩子虽然低着脸,但也知道池商周的目光。
“读书一定要认真,叔叔希望你能考上个好大学,学费的事我会帮你妈妈解决。你现在是住校还是住这儿?”池商周问。
被问到,女孩抬起头来看她们,是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眼眶已经发红,她扫了他们一眼,小声回答:“住这儿。”
池商周目光朝周围看了一圈,这屋里没几样家具,墙皮斑驳,水泥的地,只是打扫的还算干净。“想早点搬出这里就要好好用功学习,早点带着你妈妈从这里走出去。”
女孩子还是手指抠手指,她早垂下了眼睛,对池商周的话,重重地点了下头。
池商周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牛皮纸信封,他轻放在桌子上,抹眼泪的女人在跟着站起来的间隙看过来,女孩子也看过来,夏棠梨也看着那个不算薄的信封。
池商周干净修长的手指在信封上点了一下,腕上的手表和他手的颜色一样泛着冷。出口的话却温暖,“这是我私人的一点心意,家里该添的生活用品添上,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