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商周12岁那年被池老太从海城带来了锦城,托付给夏年柏,池商周便加入了夏家一家三口的生活。中学三年,老夏每天早晨带着池商周去学校,下午俩人一起回家,没有儿子的夫妻俩像白捡了个儿子一样的高兴,直到15岁,池家将人接走。
池商周对这个曾经生活过的家已经有感情,离开锦城后,不管是在海城,还是远在美国,每年都会来家里两次,夏天,春节,但也只来两次。年纪小的时候,回来会住上一段时间,后来是随着年龄增长,忙学业,忙事业,回来一次也就越发的匆忙。
他来,回回给老夏带厚礼,给唐女士带厚礼。夏棠梨是最好打发的家庭成员,一包糖,或是带着她去一趟超市,随便挑。
池商周对夏棠梨向来亲,毫无隔阂,夏棠梨的别扭在他这里从来只被当作小孩子的叛逆,一会儿黏人,一会儿可以完全不理他。
而在夏棠梨呢,是深入骨髓了,又从骨髓里强行剔除。
那些年喜欢他的是什么呢,不知道,甚至不知道那种喜欢是从什么开始,又为什么变味,变得不再是正大光明的事情。
四年多以前那样的强行,当然不想再来一回。
“爸,其实我觉得我这工作挺打扰人家的。”
“……”
“吴文德死了,公司里好乱啊,我去了,商周哥哥难免不给点照顾。人家那么忙,我觉得挺不好的。”
唐女士的主要产业在安城,时不时就有一段时间不在家,有时连老夏也会追过去陪自己老婆,家里就留她自己。这回应该是因为担心她害怕,毕竟吴文德的事才没过去多久,没敢留她一个人在家。
家政李素琴饭菜做好,厨房收拾妥帖就赶回自己家了,餐桌上只有他们父女俩。
“怎么,昨天不是还挺高兴的,今天又返水啦?”
“爸爸,我在跟你讲道理。”
“嗯,讲道理好。”
“你就一点不觉得麻烦人家吗?”
老夏有些用力过度的“啧”了一声,点点头,“好像是有点儿。”老夏今天才56,但他退休了,因病退休,积劳成疾。其实他还是个帅老头,连下巴上的小胡子都挺有型,拉垮的是他头发已经白了一半。
老夏话说的好听,却没下文了。
夏棠梨视线从父亲脸上落下,“就觉得挺麻烦人家的。既然我现在都已经好了,没有害怕了,我就想能不能换个工作干,你们不是担心我给商周哥哥找麻烦吗,我出去祸害别人去,”
老夏一直吃的很认真,突然呀了一声,“七点了七点了,吃饱没,吃饱了碗筷就放桌上一会儿爸来捡啊。”老夏慌慌地喝了口汤,伸手在她背上草草地拍了下,就跑了。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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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此路不通,夏棠梨另寻他法,好歹只要不是成天跟在池商周背后就行。最近整天去综合办公室拿资料,送资料,或许可以申请调职。
来的时候也是他们一言堂,根本没有问过她的意愿,大概连爸妈都直接就拿她任池商周处置了。还要她请同事喝下午茶,她哪有什么同事。
请池商周喝下午茶?
下班更不用讲什么理,别人带头走,她才能走。每天池商周按时间让她下班,妨碍他抽烟,他还要催。
所以她找机会站在综合办公室里,第一次以要来这里工作的视角观察。
好歹她是当事人好不好,就没有一点主宰自己的权利与义务?
……
原先也没觉得他们有这么忙的啊。
开放办公区,每个人的桌子上都堆着厚厚的资料,人员密集,毫无隐私,死气沉沉,这种社畜生活她倒也经历过,也不是不能干。
杨元清原来是综合办公室的主管,在池商周面前恭恭敬敬、谦逊讲理的人,手底下那中年女人怎么跟谁说话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如果她来,会不会因为她是从池商周身边下放的,给点面子待她好点儿。
当夏棠梨抱着也许可以试试跟池商周谈条件的当天中午,就在茶水间的阳台后偷听了一段实习生受不来职场气的单口相声。
“反正错的就都是你干的,有功劳咋也轮不到。每天累的跟狗一样,尤其最近,上头来了新领导,除了脸帅啥好处也没有。哎,说起那太子爷是真的超帅,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极品的男人,可惜人品不咋地,跟周扒皮一样,他一来全员加班。其实加班也还好,关键是受不了办公室主任,一个老修女,骨子里就喜欢折腾人,鸡蛋里挑骨头,挑不出骨头也能把你搅的稀烂……”
嘶……
除了说池商周人品不咋地,其它事情,夏棠梨全部认同。那个办公室主任,四十多岁,瘦高个,还真像个不通人情的老修女。
所以还是暂时……
就暂时,不给自己找不痛快了吧。
夏棠梨老实地整理从综合办公室交过来的资料。
池商周的办公室外有个小办公间,安置有几张桌子,但只有她在用,蒋时几乎不出现在这里,所以就更没有别人。
在这儿办公的期间,夏棠梨从各种文件上看到吴文德的名字,从各种资料上看到吴文德的签字。从一份档案里看到许多吴文德的照片,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经常穿着西装,或在什么地方参观,或在什么地方和另一群西装人士合照。地位时轻时重,有站在中间的照片,有站在犄角旮旯的。有头上戴着安全帽,站在粗糙的工地上的照片,也有领着一群头带安全帽的人合照的照片。
总体来说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先前活的,现在死了。
但她有一点想不通,这么一个正常的普通人,为什么那天要那样地盯着她看?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人倒临死了拉她垫背。
夏棠梨有了新的疑惑,但这个问题,她谁也不好说。只是老夏说的没错,不了解才会自己臆想些该的不该的东西。而有一件事她是确定了的,吴文德那天必死无疑的事实,没人救得了他,也没人害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