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端走了,姜汤很快端了进来,明珠却是皱起眉头,很抗拒地往后退了几步:“拿走,臭死了!”
陵娘连忙哄她:“就喝一口,好不好?”
“不喝!”明珠很果断,捏着鼻子就去开窗。
陵娘只好让丫鬟赶紧端出去:“一会儿就散了,小姐要是觉得味道大,就去里面书房。”
明珠转身就去了书房。
陵娘皱着眉叹气,看到纪无痕站在那里,像个隐形人似的,从始至终一个字都没说,便道:“先生也帮着劝劝,小姐一向任性,又挑食,身子骨一向不大好……”
纪无痕听着,眉间有几分不喜。
别人说明珠任性骄纵也就算了,但是眼前这个中年女子,不是明珠的乳母吗?对她来说,明珠应该是自己女儿一般的存在,为什么要说她任性?
况,也只是不爱喝姜汤而已。他见过的病人里面,不爱喝的多的是,不论是小孩儿还是大家闺秀,不爱这些的大有人在,若是老人家或者小孩子还好,正值青春年华的大姑娘,被家人说任性,这难道是什么好事?
夏侯府的人,难不成还不如小门小户的丫头婆子?
明珠在书房喊:“纪无痕,磨磨蹭蹭的在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纪无痕对着陵娘点了点头,也没应声,快步走进书房去了。
侍候的两个丫鬟整将明珠暂时不感兴趣的几样小玩意儿收拢起来,放到另外一边的书架上,看到纪无痕进来,福了一礼,奉上茶盏,就站到角落里去了。
明珠坐在椅子上,折腾着手里的九转连环套,头也不抬,只道:“给我画个图解。”
纪无痕走了过去,坐在她对面,拿起笔准备画下来,眼角突然就瞄到了一摞大字。最前面那几张娟秀而板正,处处透露着“好看”两个字,但是越到后面越是潦草,主人的心情跃然于纸上,几乎是写上了“不耐烦”三个字,待到了最后几页纸,就成了龙飞凤舞。
纪无痕忍不住莞尔,轻笑了一声。
明珠立刻抬眼看了过来:“你笑什么?我写的字很好笑?”
“小姐误会了,是,很可爱。”
明珠狐疑地看他,总觉得他别有意思,但“可爱”也算是夸奖吧,便没再追问。
晚饭之前,陵娘端了一碗药过来:“小姐,该喝药了。”
明珠愣了一下:“什么药?”
陵娘也微愣:“就是,一直吃的呀……”
明珠想起来了,立刻拒绝:“倒了,以后也不要再拿给我。”
陵娘很茫然:“可是——”
“没有可是,倒了!”明珠皱着眉,突然提高了声音,十分不耐烦的模样儿。
陵娘心里发苦,也不敢表现出来,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劝道:“好歹也是药神先生亲手熬制的,小姐哪怕喝一口也行……”
听到“药神”这两个字,明珠顿时气血涌上心头,脑子里“嗡”地一声,那根理智的弦就崩断了,“蹭”地站了起来,摔了手里的碗筷:“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吧?!我是你的主子还是他是你的主子?!”
布餐的丫鬟齐刷刷跪倒一片,陵娘也被堵得再不敢多言,弓着腰站在那里,脸色一片晦暗,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幽暗。
明珠气冲冲地走了出去,晚饭都没吃几口。
绿瑛叹气道:“小姐不爱喝就不喝呗,调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多好,依然还是总生病,可见这药也不是多管用……”
说着,也不愿再多言,抱着披帛就追了过去。
好一会儿,陵娘也才像是回过神来似的,站直了身板,委屈地将碗放到了桌子上,“砰”地一声响:“我这是为了谁?!”
丫鬟们瑟瑟发抖,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明珠跑到外头,气的差点忍不住哭出声。她当然知道,药神不是什么好人,这药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恨的是她喝了十年才意识到,造成的伤害恐怕也早就无法挽回,这些人还让她喝!
她心里也清楚,不应该迁怒,却又觉得,身边连个明辨是非的人都没有吗?这药有没有一点用,她们是看不到吗?是不是没把她喝死就算是好药?!
最让明珠伤心的是,陵娘果然受到了方盈玉的女主影响,不经意为她说好话、叙说她诸多优点也就算了,好歹没有当着明珠的面说,现在连药神的话,陵娘都能当成旨意,却偏偏不顾及她的意愿。
明珠心里一片茫然,绝望的浑身发冷。她不知道还能信任谁,这偌大的夏侯府,就快要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吗?
纪无痕第一时间就跟了出来,看到明珠跑进了走廊,想起傍晚风大,连忙拦住了她,温言道:“小姐,要不要做个风筝?”
明珠不解,转头看他。
少女眼里蓄满了泪水,更加显得清澈黑亮,宛若婴孩般天真,瞳眸里映出他的模样,纪无痕没来由地心里悸动了一下,又想起之前徐真真端来的那碗药,脑子里更加确定一个想法。
——这药果然有问题,明珠也察觉到了。
纪无痕很快回过神来,不忍看她如此委屈,又道:“纪某观天象,明日应该是个好天气,若是小姐喜欢,去后面院落里放风筝可好?”
明珠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笑容:“好啊。”
她笑起来,大眼睛里的泪水就凝聚成珍珠,被挤了出来,滴落在莹白的脸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