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沈绎一出电梯就闻到了空气中浮动的茶香。
清冽,醇厚。
他是第一次来六十层。整层两千多平方米,专属于新任CEO以及团队。偌大的空间除了办公室,茶室,会客室,还有健身房,棋牌室,厨房,小泳池......应有尽有。
放眼整个上京城,怕是也找不出这么滋润的乐土。
沈绎走进茶室,鼻下的香气更冽了,他拨弄两下摆在案上的小椰树,温声说:“看来二叔为了把你留在公司,真是什么招都用上了。”
沈常西笑笑,不接他的话,只问他要不要尝尝新到的猴魁。沈绎点头说好。
沸腾的山泉水自茶壶中缓缓而下,不一会儿,根根绿芽舒展,犹如春风拂过枝条。茶香夺出,溢满四周,明澈干净的茶汤自茶海分入品茗杯。
男人泡茶的动作慢条斯理,优雅而有章法。一看就知是学过的。
“还成吗?”
沈常西两指钳着温烫的茶杯,不停把玩。
青花釉里红永乐压手杯,小小的一只,价格可比上一台中等价位的小汽车。
沈绎啜了一口茶,颇为回味的眯了瞬眼,金丝边框眼睛压住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叫人探不出情绪。
“你这的茶,自然是好。”
喝了一杯后,沈绎顺带打量了一圈茶室,食指习惯性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早就听说你这里跟天堂一样,只怕整个天耀都找不出这么好的地了。”
“这有什么。”
沈常西漫不经心,看着杯中的热气氤氲向上,变成一朵朵有香气的云。
他顿了顿,眼帘一掀,无可无不可的语气:“我俩换换不就成了。”
沈绎怔住,看着沈常西清淡的神情,一时哑然。
这些年在商场上,在他这里吃过瘪的人太多,那些个人嘲他是人前笑面虎,人后冷面佛。看着慈眉善目,可俯仰之间全是狠辣手段。
这么多年,沈绎自诩没有失算过什么,可唯独在沈常西这里,失算了。
先是算错了沈家还能把他找回来,二是算不出这位表弟到底是怎样的人。
他引以为傲的读心术,在沈常西这里不管用。
明明十八岁才被沈家找回来,在圈里可以说半点根基也无,但京圈那一群仗势欺人的公子哥就是服他服得五体投地。这些家里权势滔天的二世祖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情谊,赵家的,顾家的,霍家的,黎家的,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离经叛道的主,一般人根本挤不进这一小簇圈子。
偏偏沈常西这个半路插进去的,吃得比谁都开。一群人三哥三哥的叫着,不见得比沈常西小多少。
“这种话,以后还是少说。”沈绎的脸色微肃,温和的声音也沉了两分。
沈常西垂眸,看着杯中残余的茶沫,懒漫的应了个“行”。
之后两人谈了会儿公事,偶尔吃些小茶点。走之前,修养使然,沈绎顺手端起跟前装垃圾的小碟子,把坚果壳之类的垃圾倒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垃圾桶分了两个。
另一个桶内很干净,只有两个贴了商标的空塑料盒扔在里面。
微凉的镜片掩住一抹转瞬即逝的精光。
刚开始上电梯时,隔壁电梯门碰巧打开,里面走出一个娇小的女孩。因为那女孩在哭,死命捂着嘴,所以格外引人注目。
沈绎记得,那女孩胸口佩戴的徽章图案,就是这个什么喜乐甜品的商标。
有意思。
他推了推眼镜,意味深长的笑了。
“常西,周末宴会的女伴人选你定了吗?”他忽然问了句。
“宴会?”
沈常西这才想起来晚宴这档子事,若不是沈绎提这一嘴,他都要忘到九霄云外了。
都怪豫欢!
她一出现,他的生活就全乱套了。
想到被她一言不发删了微信,沈常西的笑意逐渐发冷,眉眼透着阴郁,一股烦躁的情绪几乎快掀翻掉他的理智。
沈绎:“奶奶的意思是,若是没有女伴,就让人去知会一声白家的小姐。”
“不必。”沈常西果断回绝。
他轻轻松开手,釉里红掉落在茶旗上,来回滚动几回合,所幸命大,没有摔在地上。
那止在茶桌边缘的青花杯,像极了一朵开在悬崖的花。
“我的女伴有人选了。”
他不打算放过她。
也不再打算逼迫自己忘记。
反正这五年来,各种方法他都尝试过了,结果都只有一个--
忘不掉。
既然忘不掉她,那就换一种残忍的方式,更铭心刻骨的记住。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救赎。
-
自那两天的惊涛骇浪过后,豫欢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仿佛和沈常西的重逢,只是一场梦,而这场突然降临的梦随着那个红色的删除键,一并删除了。
结束了忙碌的一天,下班回到家,豫欢给自己煮了一碗牛奶火鸡面,甜瓜则在一旁吃着香喷喷的水煮鳕鱼拌鸡肉罐头。
草草吃完饭后,豫欢在床上呆坐了会儿,拿出平板准备画画。
她时常会想,她这样什么都做不好的女孩子,为什么会被人捧成什么天之骄女呢?若不是因为以前家里还有点钱,那她活脱脱就是一个放在人群里能被淹没的女孩。
哦,倒也不会被淹没。
豫欢揉了揉鼻子,心想,至少她长得还蛮漂亮的。
看过她的人都说她的漂亮是一眼惊艳,再看沦陷的类型。可惜这样一张明媚娇纵的脸却和她一点也不搭。
因为她很笨。
从小到大读书成绩平平,能力平平,学什么都学不出名堂,唯有一样拿的出手,那就是画画。只有画画的时候,她是最放松的。那些线条,色彩,都在她的想象下构成一幅幅瑰丽无边的画面。她不用想那些讨人厌的人和事,不用想苟且没有远方的生活,反正在画里面,她能变成任何人,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豫欢看着空白的画布出神,不知道该画什么时,眼前晃过一张脸。
握着画笔的手不知道在哪一秒动了起来,随着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很快,一张线稿图就打好了。
她盯着这张线稿,莫名其妙地,脸颊开始发热。
忽然,她惊魂般,飞快扔掉笔,
这是画的谁?
画面上是一张太过虚幻的脸,仿佛这种一骑绝尘的相貌只存在于画上,笔下。
精致勾人的凤眼,高挺的鼻梁,锋利流畅的下颌线,再到那一小点凸起的喉结,甚至连锁骨上的小痣都在同一个位置,毫厘不差。
见鬼哇!
豫欢手忙脚乱去点删除。可就在按下删除键时,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久久悬在半空中。终于,僵持了好久好久,还是被他赢了。
她气呼呼地点下保存,把平板扔到一边。
“讨厌!烦死啦!”豫欢恼恨地捶了一下被窝,“都把你删了,怎么还要跑出来!”
她又恼恨地捶了一下,正巧捶到埋在被窝里震动的手机。
翻出来一看,是陌生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