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许久后,落日的余晖尽数消散,久到毕棠从一开始的心疼,到都快麻木了,那道威压才终于撤离。
“随你。”
高大的男人转身离开,重御控制不住自己,狠狠摔倒在地,泥土混着汗水将他额角弄脏,他却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笑来。
毕棠叹了一声气,就看到场景又一转,这次是个庭院。
重御已经变成了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身姿修长挺拔,眉眼彻底长开,果然和毕棠所想象的一样,凌厉俊美,肆意张扬。
他只是安静的站在庭院中,这院中气势便无形中被绷紧,宛如一柄出鞘的剑,下一刻便要直冲云霄。
毕棠摸了摸胳膊上被紧绷的气氛激起的鸡皮疙瘩,啧啧赞叹:“真帅,真得劲啊,这个少年意气风发的肆意张扬,是怎么做到收敛起来,变成现在那副温润假象的?”
不等毕棠感慨完,庭院正前方的屋舍中走出那个高大的男人,院中越来越紧绷的气势顿时一泄,几排在那凌厉气势中绷直的竹子遽然松散下来,轻轻摇晃中带动竹叶簌簌响动。
“师尊。”
重御颔首行礼,他的声音正处在变声期,带着磨砂颗粒感的沙哑。
“我听说,你放走了一个魔修?”高大的男人站在台阶上俯视重御。
十几年过去了,那个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如今已长成了和他齐高的身形,也只有站在台阶上,他才能俯视对方。
重御对此似早有准备,“是,那个魔修在妖兽嘴下救出了两个村民,我将其催眠,查看了他的过往,他从未伤害过凡人,亦不曾无缘无故攻击过灵修。”
“荒谬,”高大的男人猛然一甩袖,厉声斥责:“灵修与魔族仇恨滔天,这恨只有用鲜血才能填平,他既然流淌着魔族的血液,那这就是他该死的理由。”
看重御垂首无动于衷,男人冷笑一声,“好哇,如今你长成了,有本事了,便连我的话都可以不听了。重御,你可知你的父亲,正是死于七十九年前的灵魔大战?”
“什么?”重御猛然上前一步,“师尊,我父亲…到底是谁?”
男人却不再多说这事,他一挥手,庭院中突兀多出了一具尸体,一具四肢扭曲成诡异角度,以拧麻花的状态扭曲成一团的、面上是惊骇痛苦,眼珠凸起,嘴张出不可思议的一个弧度,死相极其诡异痛苦的尸体。
“师尊?!”
重御淡漠的神色崩塌,他恨恨瞪向男人,薄唇嗫嚅,惊怒道:“您…你何至于此,他到底犯了什么错,杀了还不够,您要这般折辱凌虐他?”
如愿以偿的看到重御惊怒神色,掌控此人的感觉重新回归,高大的男人终于恢复了平静,“魔族中人,人人得而诛之!”
看重御红着眼睛瞪向自己,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眸中全然是不解、愤怒,男人缓声道:“所谓愚痴,即是无明,重御,你着痴相了。”
“今日你放过一个魔修,他日这魔修或许便是终结你性命的利刃。你是要追寻大道,庇佑天下苍生的,而这苍生,既不包括魔族,亦不包含妖族。”
“妖兽于灵修而言是材料,是磨砺,但魔修于灵修,只有仇恨,你将来要做的,便是终其一生将其连族铲除,一个不留!”
重御握着拳浑身发颤,转脸看向那个被他放过,一生谨小慎微,对他千恩万谢才离开,却在这庭院中以如此凄惨姿势死去的魔修。
高大的男人冷眼看了重御半晌,“你不该让自己有软肋,今日是这个魔修,他日,便可能是白禾。”
“师尊!”重御迅速抬头,盯着男人看了一会,浑身的颤栗慢慢停止,他冷声质疑道:“您让我庇佑天下苍生,那天下苍生便都是我的软肋,一个白禾可以威胁我,天下苍生的任何一人,张禾,王禾,包括师尊您,都可以用来威胁我,到时我又该如何取舍?舍弃白禾,张禾,王禾,还是师尊您?那我和舍弃天下又有何区别?”
“你…”高大男人面色一变,重御身子不受控制的倒飞出去,狠狠砸在石桌上,他翻身撑起身子,抹去唇角血迹,挑衅的看着发怒的男人:“师尊,我说的不对吗?”
“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去水牢思过,想不明白就不要出来了,滚!”
“卧艹你讲不讲道理了,讲不过就动手,还体罚?”毕棠大叫一声,睁开了眼睛。
“嗯?”
一声低低的,近在咫尺的哼声响起,毕棠怒火难消,愤怒的捏紧了拳头:“你嗯个屁,我就没见过你这种垃圾,三观不正还伪善,讲不过道理就动粗,来来来小爷今天就和你好好说说。”
又是一声痛苦的“唔”声,毕棠愤怒看向声源处,准备用一番大道理喷死这个歪理一套一套的男人,愤怒的表情却蓦然一僵。
只见刚醒过来的重御,被他无意识中握紧的手紧紧扣住喉结,给掐到惨白的面色上都浮现了一抹红潮。
毕棠:???
“我不是……重御师兄,你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