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悟道,霜雪白头;朱名白衣,一剑摧城。那是何等煊赫又何等传奇的过往,身处其中时尚且不觉,而一旦醒来,却令人热血澎湃。
微生霜想,自己应该是直接代入了这段记忆主人的视角,体会到他的心境和感受,虽只有短短两个片段,却已然让自己差点迷失其中。那种心无旁骛、人剑合一的体会十分奇妙,那是一种极致专注极致纯粹的状态,她甚至可以回味起自己七天七夜的大战中每一个呼吸的心理,那是一往无前的刚勇剑心,只要确定了目标,就不再迟疑地向前,无谓亦无畏。
微生霜坐在地上,觉得若有所思。虽然只是两段并不复杂的回忆,但她却从中学到了很多。而从中得到的知识都如同烙印一般深深烙在她的脑海里,微生霜确信,哪怕自己不去刻意回想,恐怕也很难忘记。
这样也不错。她心想,至少,自己很喜欢那种全心沉浸、一往无前的刚勇,仿佛只要剑在掌中,那么就连宿命都可以一同斩断。这样想着她觉得筋骨酸疼,于是伸了个懒腰,却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这里似乎并不是自己的卧室……微生霜四下打量一圈,脸刷地一下就白了,脱口惊呼起来。
“我去,这是哪?!”
*
公仪荣景无聊地坐在柜台后头,指间夹着朱砂笔,端详着一份名单。
他确信以兰山行的能力,除掉那对凡人兄妹不过是小菜一碟,所以压根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相比之下他更忧心的是元始道天安插在临璧山的暗桩们……其中混得最好的木连倧暴露了身份,不论他能否逃得性命,反正临璧山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失去了这样一个实权派的暗桩,元始道天在临璧山的一应情报收集和行动安排都会变得非常吃力,必须尽快推出一个新的高层。这份名单上写着的便是临璧山中所有的暗桩,大多是普通弟子,除了木连倧,混的最好的也就是个外门的堂主。这样的人是无法参与什么核心机密的……公仪荣景捋着自己保养极佳的三绺长须,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临璧山可是“锁河山”十三阵的关键节点之一,绝不能放松了对其情况的监视。但它的门规也是和承天道同出一脉的森严,不混够一定时间,哪怕再惊才绝艳的弟子,也不可能跨越阶层进入掌权的区间,必须要慢慢打磨。这条门规平日里看来十分迂腐不知变通,但此刻却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让公仪荣景无计可施。
这可真是愁煞人也。
要不从与它交好的宗门中调个人过去?不行,临璧山是自己职权范围内最大的正道宗门,小宗门的人要进去尚且不易,更没有小宗门去了大宗门反而职务更高的道理。
那要不从承天道调个暗桩过去?
承天道是临璧山的直属上级,这操作倒是可行,但问题是负责承天道暗桩管理的也是公仪荣景的上级,他想调动人手,可不是自己能决定的,需要向上级请示。
可他并不想这么做,这会显得他很无能。
公仪荣景认真思考着,发觉一团阴影已经不声不响,顺着他的门缝挤进了室内。房中烛光昏暗,公仪荣景知道是兰山行回来了,不甚在意地瞥了他一眼,便又将目光放回面前的名单之上,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正是因为烛光昏暗,正是因为他只是瞥了一眼,公仪荣景没有发现,兰山行的神态异常僵硬,面容异常苍白,而从眉心直下颌,甚至有细细的、仿佛被剑锋划过的猩红伤口。
“……”兰山行张了张口,却并没有发出声音。十数张符箓在他的身周同时燃起,烛火像是被风吹动忽地一闪,当烛光再次恢复稳定,兰山行的一只手掌已经深深刺入公仪荣景的左胸,握住了一颗尚在活泼跃动的心脏。
“噗叽”,他没有任何多余动作,五指一紧,捏碎了掌中的心脏。
“你……”公仪荣景瞪大了臌胀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青年。他的修为比兰山行高的多,但却因没有防备,竟被后者一击突袭得手。由此可见兰山行的暗杀之术学得确实很好,并不完全是下基层镀金的二代。
公仪荣景临死,想要发出最后的反击。奈何兰山行再次展现了他作为刺客的卓越素养,在右手插进他的胸口同时,左手也抬掌重击,拍碎了他的灵台。公仪荣景什么都没能做到,一声不吭地死了;而兰山行也仿佛完成任务之后被遗弃的傀儡,全身抽搐几下,忽然冒起了黑烟。
很快地,他从头到脚包括衣物,完全化作漆黑的灰烬,委顿在地。凉爽的夜风从窗口吹入房中,灰烬被吹散,将他最后的痕迹也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