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一身皎洁如月华的白衣,但那衣衫上却已遍布鲜艳的红痕,不是血,而是以朱砂题写的一个个姓名。随着最新一人被击败,场边一直无所事事弹着箜篌的少年也一掸衣袍,提了朱砂笔站起,懒洋洋地向她走来,边走边问道:“刚刚那个家伙叫什么名字?公仪……公仪什么?你记得么?”
微生霜并没有答话。她只是垂着眼眸,雪白长睫覆着深蓝眼瞳,就像是霜雪覆盖瀚海。
“喂,那个手下败将。”少年将笔向着那被抬走的伤者一指,十分不客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伤者被他这样羞辱,气的差点又喷出一口血来。那一旁搀扶着他的、似乎是他家长辈的老者忍气吞声,低声道:“我家小主人,名叫公仪鸿志。”
“哦,果然是公仪家的。”少年倒也没纠缠,闻言点点头,一手提着朱砂笔,一手抓起微生霜白衣的长袖,寻摸了半天,才找到个空处,在上头笔走龙蛇,写下“公仪鸿志”这个名字。
他写完,欣赏一番自己的墨宝,便又走回了自己的座位,重新拨弄起那架箜篌。这少年生得姿容绝世,和微生霜一样是一头霜雪般的白色长发,但眼睛却不是蓝色,而是湛然如千山树海般苍翠的碧色,弹拨箜篌的时候,有一种如仙人般出尘的飘逸和洒脱。
“下一个。”待箜篌声响起,微生霜提着剑,平静地说。
她的目光扫过前方人群,就像是剑锋扫过岩石,所过之处,铮铮作响。但凡是被那目光刮过的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犹如被狮子扫视的羊群般战栗,好像微生霜不是要试剑,而是正准备从他们中找出一个看不顺眼的、生吞活剥了一般。
半晌,见无人出阵,微生霜便又重复了一次:“下一个。”
人群之中一阵骚动,却还是无人敢上前。最后是一位站在人群最前方、须发皆白的老者开口,声音很大,就像是遮掩心中的恐惧似得:“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七天七夜。老者的心都在滴血,七日之前,这一男一女两人前来落伽城挑战,看起来年纪都不大。落伽城乃是元始道天的大本营,满门精锐汇聚于此,虽然微生霜望日剑冠的名字已经传遍五帝城,但谁都没有把势单力薄的对方放在心上,觉得不过是娇生惯养的后生,不知死活前来试剑。于是元始道天随意指派了两个弟子,觉得让自家小辈锻炼锻炼实战也好。
但没想到,前来挑战的竟然只有那个女人,她同行的少年找了个干净地方,将坐席一铺,掏出一管笔,一盒朱砂,和一架箜篌,竟然摆出副围观的架势。
“我就是来弹曲子助兴的。”他见周围一圈人各个面色惊愕,解释道,“她叫微生霜,我叫羲真,你们别看我啊,只有她一个人上场。”
一开始众人不知道羲真摆着朱砂笔做什么用,但当微生霜以雷霆之姿击败第一个迎战的弟子,他们就知道了。
羲真用烈酒化开朱砂,微生霜每击败一个对手,他就将对方的名字用艳红朱砂,题在她的白衣上!
七日七夜的车轮大战,微生霜的一身白衣,渐成血染。艳红的朱砂将一个又一个名字题上她的白衣,那白衣烈烈凌空,像是一面浸透了血气与剑气的战旗。她并不杀人,但这极具羞辱性的方式却足以摧毁每一个手下败将的道心,让他们这辈子都别想在仙途上再精进一步。老者的眼珠都欲爆裂开来,没人知道这女人的修为到底有多高,但他们知道如果让她继续下去,那么元始道天整整一代的仙苗种子,都将尽数毁在她的手中!
她明明看上去是那么年轻,望日剑冠的年纪也不可能超过二百岁。但为什么她却会强得那样毫无道理毫无反抗的余地,她只是站在那里,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沉重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心上,压得他们几乎无法呼吸。
一般而言,望日剑宗的剑冠都是第四步的境界,能到第五步的,都可以当得上一声“天纵之姿”。但当门中身为第六境剑师的长老被她轻描淡写地击败,老者便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这是真正可能登天成为剑仙的天才,在她面前,任何挣扎都像是螳臂当车般愚蠢可笑。
“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老者认输了,什么名声什么面子他都可以不在乎,他只想从对方的剑下保住几个自家的仙苗,“我们可以商量!”
而微生霜看着他的眼神依然是那么平静,静得就像沧浪山下永远冰封的青冥之海。
“下一个。”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