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又有小太监搬了十张几案进来,艰难地塞进账册之间。
“殿下。”谏议大夫钟彬看不下去了,“这殿内也太拥挤了,让往来的大臣们看了,也不像个样子。不如另寻一处偏殿,把账册搬到那边去,也免得殿下受扰。”
“就在这里。”贺星回脸上冷冰冰的,“不像样子?再怎么不像样,也不会比偌大个朝廷,国库里却连一分钱都拿不出来更不像样。”
钟彬顿时面红耳赤。
贺星回可以无所顾忌地提这件事,因为她就是来收拾烂摊子的。而烂摊子是怎么形成的?他们嘴上尽可以把错处都推给户部,但所有人心里都有数,局面变成今天这样,他们都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没人说话,账房们各自找位置坐下,便开始工作了。
一时间,殿内只听得算盘珠子被拨动的声音。
刚开始,重臣们还颇为关注账房们的动静,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这么多账册,一时半会儿是看不完的。意识到这一点,他们都有些不安。因为贺星回把他们留在这里,却没有他们能做的事,旁边有人在忙碌,自己却只能傻站着,感觉非常不适。
贺星回等他们坐立难安了一会儿,才开口,“过几日就是冬至了。”
“是,”礼部尚书冯有功连忙道,“冬至大祭已经在筹备之中,只是还有许多地方需要殿下确认。”
终于有一件能做的事了。
“正要说这事。”贺星回道,“祭礼是国之重事,但也需量力而行。有钱有有钱的办法,没钱有没钱的办法。今年没有钱,你们就拿一个不花钱的章程出来吧。”
“这——”几乎是她话音才落,钟彬就发出了一声惊呼,他眼珠都快瞪出来了,连连摇头,“殿下,这不合礼法!”
“哪里不合礼法?”贺星回扬眉。
侍中张本中连忙把人拉回去,含笑道,“钟大人想来是误会了。殿下的意思并不是不办,也不是要从简,只是不能花钱而已。这倒也不是不能办。”
“是是是。”冯有功也回过神来,领会了张本中话中之意,“历年所用的一应器物都妥善保存在库房之中,这些是现成的,无需另制,别的方面就没有太大的花费了。”
反正那些东西只用过一次,看起来跟新的没有两样。这些东西因为有形制上的要求,看起来都差不多。不是专门管这个的人,恐怕也想不起来哪一样曾经用过。
贺星回回京数月,重臣们已经开始逐渐习惯她的行事风格了。她说要办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就算朝臣们都不赞同,她也会有自己的办法,但过程中会出现什么问题,就殊难预料了。与其让她亲自动手,不如他们顺着些。
反正她的想法虽然略有些出格,但都能说得通,更不是不能让步的事。
所以听到冯有功这么一说,众人在心下琢磨了一番,或是颔首赞同,或是沉默不语,但都觉得可行。
“那还有什么需要我确认的?”贺星回又问。
“这……”冯有功呆了一下,但这时候回不上话就太要命了,慌乱之中,他只能胡乱地抓住一个念头,说道,“是、是这样,如今陛下病重,这冬至大祭,是否也由殿下代为参加?”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在各种祭典上作为主祭,完成各项仪程,是天子才有的特权。对一个皇帝来说,参加祭礼,是比处理国事更重要的事。国事可以因为种种原因交付出去,但祭祀之礼也缺席,就很微妙了。
只是冬至大祭与普通的祭祀不同,因为祭祀的地点在城郊,所以有很长的一段山路,需要皇帝亲自走上去,不能乘车轿。现在皇帝对外说是重病,那么还能不能参加祭礼呢?
要知道,这可是皇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次大祭,意义非凡。
如今国事已经交给皇后处理,如果连大祭也让皇后出面,这其中的含义就值得深思了。
无论如何,这种问题应该由皇帝自己来做决定。现在冯有功却在皇后面前问了出来,是否有劝谏之意?她又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