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周围的装饰，也从原本的温馨可爱风，逐渐走向了现代工业风……

毕竟是龙，住的地方怎么能和可爱挂钩呢？

那当然是怎么酷怎么来了。

时晚晚感觉自己窥见了真相。

终于走到了最后一层的地下室。

楼梯前方只有一扇门，门虽然关着，却隐隐约约能听见一些若有似无的声音。

……什么动静？

时晚晚忍不住侧耳细听。

可这会儿认真捕捉，又感觉似乎只是风声罢了。

NPC小姐姐站在一边，示意她打开门。

显然，时晚晚的宠物就在这扇门之后了。

时晚晚深吸一口气，半是期待、半是好奇地往前一推。

没有用多大的力气，门就自动缓缓打开。

比起视觉，时晚晚的嗅觉更早一步，先闻到了一股……诡异的味道。

像是被泡过的铁锈，又像是腐烂的肉，整个空气里都充斥着浑浊的黏稠感。

——VR游戏，连嗅觉都做到了最真实的体验。

过了两秒，时晚晚这才辨认出了面前的情况。

和刚才宽大的落地窗外那仿真模拟的优美自然环境不同，这里简直就像是她误入了游戏的什么测试区。

入目所及，是一个狭窄逼仄的长方形空间，完美地扣住了从门框到外面大概三个平方的空间。

没有“窗户”，甚至没有任何可见的透气之处。

就连看上去像是“墙壁”的东西，也像是某种劣质的塑料。沾染了各种污迹和不明的液体，黑漆漆一团，几乎无法辨认出本来的颜色。

……这和她想象的画面完全不同。

时晚晚以为的试接触，会看见龙在广袤的地平线上振翅高飞，跃过峡谷山川。

晚霞时天边红云一片，而黑龙会在宽广的海平面上轻扫水面，撩起淡淡波澜。水面波光粼粼，野兽与自然呈现出柔与刚的融合之美。

而此刻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除了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空间，就是一坨缩在脏兮兮水泥地面上的“肉”。

说实话，时晚晚都不敢辨认那到底是什么。

“它”看上去简直和这个空间的其他东西一样，脏兮兮，乱糟糟。四肢纠缠，环抱成一团。在昏暗的光线下，根本分不清“它”哪里是头，哪里是身体。

看上去就像是一团被人揉皱了用脏了之后，团成一团扔掉的抹布。

但时晚晚知道这绝不是什么抹布或者垃圾。

虽然很小，但她还是能隐约看见“它”的身体在起伏，随着呼吸一上一下。

很微弱。

但的确存在。

这说明，这东西还活着……

时晚晚抱着最后一丝期望，询问了旁边的NPC小姐姐。

“我、我没走错吧？”

这真的不是她卡BUG了吗？

NPC小姐姐点点头：“这就是您的隐藏款宠物龙哦。请问是否确定要收养它呢？”

不是BUG，也不是什么测试。

这就是她的龙龙。

NPC说过，如果和宠物试接触不满意的话，在正式领养前都是可以重新选择的。

很显然，面前这只……龙，和时晚晚的期待完全迥异。

说不失望，那是假话。

按理说，时晚晚应该立刻摇头，然后回到那个温暖又治愈的会议室。透过玻璃窗，去选一个或是可爱、或是威风的动物。

它们健康、干净，还刚好是她喜欢的模样。

玩游戏而已，当然是自己怎么舒心怎么来了。

可时晚晚刚后退了一步，目光被便凝住了。

从她现在的角度，刚好看到那团伏在地上的小东西露出来的一小截尾巴。

NPC没有说错，从那尾巴来看，这的确是一条龙。

只不过，是一只明显受过伤，还发育不良的体弱幼龙。

露出来的尾巴其实只有一小段。

只是明显应该被厚实表皮包裹住的尾巴，却像是遭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被拦腰斩去。

后面的尾巴尖尖，则彻底没有了。

只剩下一截断尾，暴露在空气之中，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而伤口大面积破裂，沿着断裂面一直持续到了看不见的地方。表皮被撕破，露出了血红色的肉。

倒刺有几根被掰断了，剩下的也七扭八歪，明显是遭受了重击。

这些伤明显是没有被处理的。

一部分流血的地方凝固了，和灰尘杂土黏在一起，变成了灰白色，明显引发了感染。

还有一部分依旧在持续渗血。

时晚晚忽然想起自己刚刚打开门时，闻到的那些味道。

所以铁锈味，是从它身上流下来的血。

而腐烂的肉……毫无疑问，则是这些没有被好好处理的伤口。

时晚晚已经完全挪不开视线了。

明明是非常可怖甚至恶心的场景，可她却连别开头都做不到。

随着视力逐渐适应了这昏暗的光线，她也辨认出来了更多的东西。

比如，它的翅膀拢住了身体，但右翅却像是被折断了，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

身下的其他的伤口，也因此被暴露了出来。

又比如，它很明显非常虚弱。

甚至看上去……快要死了。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时晚晚和NPC就站在它面前，可它却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要么是没有力气做出回应。

要么……就是它甚至感应不到外界的动静了。

就算知道这只是个游戏，时晚晚也忍不住问旁边的NPC小姐姐。

“你们……都不给他治疗的吗？”

明明玻璃窗外的那些动物都得到了很妥善的对待啊！

为什么这只龙就这么惨，甚至还待在这么个阴冷潮湿的地下室？

NPC小姐姐依旧面带微笑。

只是此刻的笑容，看上去显得十分公式化。

她毕竟只是一个人工智能，并不能理解此刻时晚晚的震撼。

“虽然这是隐藏款的宠物龙，不过经过检测，它的伤势已经无法治疗，预计会在三小时内生命值归零。在此情况下，系统会自动放弃它的生命。”

……居然已经严重到无法治疗了吗？！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甚至还没决定要不要领养。

但时晚晚还是有种莫名的心疼的感觉浮上心头。

大概，是面前的画面实在太有冲击力了吧？

时晚晚忍不住问道：“……那为什么还要替它寻找主人？”

就不能……给个安乐死什么的吗？

后半句话她没忍心说出口。

NPC却像是理解错了时晚晚的意思，以为是在质询。

她满怀歉意地开口：“在没去世之前，它依旧存在于我们的数据库中。不过您可以随时放弃，选择新的宠物领养。”

简而言之，每个宠物都有自己的初始数值。

从年龄、性别到品种，所有的数值都由游戏系统随机决定。自然也包括健康。

虽然说云宠物的一大卖点，就在于它可以永久地陪伴着主人，不会经历天人永隔的痛苦。

但也有一些玩家特别偏爱于救治那些体弱的、受伤的动物。

所以游戏公司并没有把所有动物都设定为活蹦乱跳的健康宝宝。

这条龙似乎很幸运，因为它是万里挑一的珍贵品种，仅此一份的超级隐藏。

但它似乎又很不幸。

因为它由系统决定的初始健康值……甚至低到了生存线之下。

所以它一出生，就面临着死亡。

虽然这只是游戏设定，可在这种情况下说“放弃”，时晚晚好像也做不到。

她忍不住咬了咬唇，问道：“那……我要是选择收养的话，能治好它吗？”

少女面带期冀。

NPC温柔地看着她。

“晚晚小姐，根据系统检测，这条龙的伤势已经无法治愈。”

换言之，它已经……没救了。

这是领不领养，都无法改变的结果。

啊……

虽然是预料之中的回答，但时晚晚还是忍不住有点失落。

这样看来，果然最终还是要放弃吧？

毕竟就算她收养了这条龙，也没办法改变它的结局。

时晚晚感觉鼻子有些酸涩。

她忽然有些后悔下载这个游戏了。

“那就算——”

“算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面前的那只小龙忽然动了。

它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深埋在翅膀之中的头微微抬起，看向了时晚晚的方向。

眼帘微微掀开。

露出了一双鎏金色的眸子。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呢？

整个空间似乎都被那抹光辉色照亮。

最纯粹的金宛如流动的液体漩涡，几乎让人沉溺其中。

只余下正中央的一道黑色竖线般的瞳孔。

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它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时晚晚。

然后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微弱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