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还是很瘦,个子高了一些,头发也长了许多,逆着光,脸上的表情很淡,皮肤很白。
四年了……
陆征对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登机前的那天早上……
云渺当着他的面,剪断了留了很久的长发,一双杏眼通红无泪。
倔强又招人疼。
那天好像也是这样的雨天。云层深重,雨丝白雾一样,落在她参次不齐、如狗啃的头发上,就像什么东西被摔得四分五裂。
去机场的路上,陆征以为她会像之前那样哭闹,但是没有,她就那么沉默了一路。
登机前的最后一刻,她忽然平静地对他说:“陆征,我永远永远不会再喜欢你了。”
喜欢这个词,云渺在朝夕相对的那几年里,对他说了不下于百遍,从前他只当是小家伙青春期的叛逆。
只有那天,他忽然意识到那句“喜欢”是真的。
送云渺去美国前,陆征曾在她账号里打过一笔钱,数额不低,是给她在美国的生活费。
但那之后的第二年,小姑娘就一分不少地将钱还了回来。
隔了一个礼拜,账户里又进了一笔数目不低的金额。那串数字是他曾经教她的莫斯代码,解译出来是四个字——谢谢照顾。
陆征尝试过把钱还回去,但对方账户已经冻结了。
小鹰长大了就要飞走,它们属于蓝天和白云。
只是他没想到,他的小鹰还能再飞回来。
几分钟之前,他们曾在门口打过照面,他给过她一把伞,却没有认出她。
何思妍已经将云渺挽了进来:“各位同事,我来给大家隆重介绍下,这位就是帮我们连破数案的AI大牛,柯云渺,柯老师。”
刘宇整理了下警帽,走过来,伸出了手:“你好,刘宇。”
云渺:“刘警官,你好。”
刘宇握完手,冲何思妍说:“小何,我收回之前的话,你的证词,可信度很高。”
“那当然。”何思妍挑挑眉,拉着云渺往前,在距离陆征半步的地方停下:“柯姐,这位是我们陆队。”
云渺朝他伸出了手,眼里没有什么情绪。
陆征还陷在回忆里,没有伸手来握。
何思妍喊了声“陆队”。
陆征回神,指尖无意识地碰翻了手边的咖啡杯。
滚烫的咖啡液泼洒出去,马克杯坠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云渺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唇。
真是难得。
刚刚,陆征这张脸上,竟然出现了惊讶、紧张、慌乱、无措这样的表情。
何思妍四处找干抹布,云渺从随身小包里拿了包纸巾,撕掉包装,递过来。
她杏眼微垂,瞳仁平静,如同无风的湖面。
陆征接过她手里的纸,快速清理掉桌上的咖啡液。
地面拖过,朝南的窗户拉到了底,那些咖啡味很快消散在了冰冷的空气里。
进行到一半的介绍工作,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窗外雨珠砸地,哗哗啦啦,那个吵嚷不休的老太太已经走了。
何思妍够头往外看了看:“今天这雨也下得太大了,柯老师,你要是不着急回去,中午留下来吃午饭吧。”
“今天吃什么?”陆征先云渺一步开了口。
刘宇弹了下手边的三联文件夹:“三鲜面。”
何思妍:“上车饺子下车面,还挺应今天的景。”
陆征看了眼云渺,她的视线落在外面的雨幕上,情绪很淡,和从前那个桀骜、乖张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陆征薄唇掀动:“暴雨容易内涝,车子不好开,雨停再走吧。”
云渺将目光移到他脸上,似乎想看清什么,但很快点了下头:“也行。”
*
警队的食堂在后面,得穿过一个长长的过道。
临着出门,何思妍这才发现云渺没穿外套,“姐,我们食堂的空调是老古董,你还是把外套穿上,别冻感冒了。”
云渺没和她解释外□□脏的事:“不太冷。”
陆征不知何时进的更衣室,再出来时,手臂上多了件常服外套。
“弄脏了,穿这件。”
云渺掀了眼皮看着他,却没伸手去接。
十几岁的时候,她常常会偷穿他柜子里的警服。
陆征发现了,总要严肃批评她,有时候还要她写检讨。带有警服标志的衣服,是不能随便穿的,有假冒警察的嫌疑。
云渺穿他的衣服,不过是贪恋那些衣服上属于他的气息。
那种感觉会上瘾,就像陷在他的怀抱里……
何思妍见云渺不接,赶紧打圆场:“队长,人家好歹是姑娘,你这衣服又大又长,穿着肯定不好看,等着,我去拿我的。”
云渺忽然伸手接了过来:“不用麻烦了,这件就挺好。”
宽大的衣服隔绝了冷风,也将那抹熟悉的气息裹到了周身。
陆征是没变,变的只有她的心绪。
云渺穿衣服的时候,陆征的视线落在远处的一株香樟树中。
等她扣完最后一粒纽扣,他忽然转过头来说:“挺好看。”
霎时间,何思妍、刘宇都呆住了——
好看?
他们阎王还知道夸女人?
今天的太阳打西边出了?
云渺眉骨动了一瞬,笑:“好看是好看,但穿出去可就违法了,对吧,陆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