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演出就是她向重要的朋友们的、告别仪式。
黎洛顿了顿,俯身闻了下宁茜的头发:“是一次性染发剂。”
他的声音平静:“不用害怕,艺考的时候会恢复原状的。”
宁茜稍稍定了定心:“嗯。”
黎洛拿出一柄宽齿的黑檀木梳子,慢慢把她的头发捋顺,把亮粉色的染发剂尽可能地刮掉,实在剜不动的,就均匀地抹平。
场记在旁边蹲着,一句话也不敢吭。
她是知道这位大佬的。
八校联考甩第二名几十分的大佬,据说即将去参加全球奥数大奖赛,一只脚已经踏进清北名校的传奇人物。
传奇大佬朝她伸了下手,语气算平和:“麻烦递一下吹风机和发胶可以吗?”
“啊啊好的好的!”
蒋琳琳从始至终就像是被他无视了一般晾在一旁。
她尴尬又窘迫,只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一时鬼迷心窍,换掉人家常用的喷雾。
黎洛缓缓地用发胶洗了两次,又找来了黑色的发油,一点一点把颜色融进去,盯得眼睛都有点发晕,才勉勉强强地将那头死亡芭比粉救成了枣红色。
场记小声地惊叹:“好厉害!”
宁茜这下子顺眼多了,但还是不开心。
她扁着嘴:“好丑,你手艺退步了。”
黎洛:“不丑,特别好看。”
宁茜一副又哭又笑的表情:“丑,都怪你。我要沦为一中笑柄了。”
黎洛在她脑袋上比划了一番:“那怎么办?我小点儿声笑?”
宁茜提高了嗓门儿:“你还真敢笑!?”
黎洛拢住她的耳朵推开了吹风机:“那我能怎么办?大小姐亲自下令要全校一起笑。”
他俯身下去帮她吹鬓角:“我岂敢不从啊?”
宁茜咬着嘴唇,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嘟囔。
“你不准笑。”
“你不准欺负我。”
“嗯。”呼呼的风声里,黎洛轻轻捏了下她的耳尖,“我说过的,我还要帮你欺负回去。”
-
枣红色的头发不算太突兀,合唱快到尾声时,宁茜还来得及跟主持人确认了一下进场时机。
她一走,黎洛浑身的气场都冷了下来。
蒋琳琳怯怯地喊他:“黎洛。”
黎洛没给她眼神,抬手做了个“等”的手势,大步走到了操纵室后面。
负责安排灯光的刚好是上次在纪检处前面有一面之缘的学弟。
黎洛礼貌地问了声好,熟悉了一下光源操作的界面。
“一会儿可以麻烦你改一下灯光模式吗,我需要手动操作。”
“啊可以的可以的!”
黎洛笑了下:“实在是麻烦了,不好意思。调整的时间点我给你一个锚点打轴,主色调麻烦换成红色……”
宁茜的表演有惊无险的收了场。
最后一个定格动作是近距离的冷光,宁茜已经做好了“见光死”的准备,却忽然注意到,围绕着她的顶灯,不知道为什么,从原先预设的金色,变成了更暗沉的红色。
就像是大漠的夕阳,漫天的深红与辽远。
她在斜阳里最后一次凝望她来时的家乡,而后义无反顾地只身而去。
脆弱而轻盈的泪珠顺着面颊滑落,融进一片茫茫。
台下掌声雷动!
初三(2)班的同学们都在尖叫。
“妈呀妈呀!!班花太牛了啊啊啊——”
“美女好好看!学委真的是艺术生天哪这个眼神杀!”
郑雨萌兴奋地快要扑倒陈子豪:“看!看我家黄花大闺女!茜茜!我为你骄傲我为你自豪!!”
陈子豪嚇了一跳:“我的妈你小心摔……”
就连(2)班一贯不苟言笑的老班都红着脸用力地鼓掌。
她是教语文的,那一回眸,勾起了她满腔浓郁的情感。
说是震撼人心也不为过。
“一上玉关道,天涯去不归。好一场出塞曲,真真是一眼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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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洛站在主席台侧面,抬手接住了扑向他的女孩儿。
“怎么样?是不是还好啊?现在是黑的明显还是粉的明显?”
黎洛的目光始终望着她的眼睛,拇指轻轻地蹭了下她的眼角,语气中满是心疼。
“每次都要哭吗?”
宁茜愣了下,才想起来他说的是表演最后的那滴“珍珠泪”。
宁茜小声地摆了个“嘘”,神神秘秘地说:“要用眼药水的啦。”
“只要到那个动作前面一会儿不眨眼睛,然后就很容易哭出来。”
黎洛没说话,拿温热的掌心覆住了她的眼睛。
宁茜的眼睫毛很不安分地在他掌心里蹭,像是只不情愿被捉的蝴蝶。
“辛苦了。”黎洛轻声说,“特别特别厉害。”
很漂亮、很耀眼。
他的女孩儿长大了。
在舞台上,像是会发光。
宁茜笑了下,小梨涡软软的。
“我也这么觉得。”她得意洋洋地说,“我还听见有人喊我校花。”
黎洛失笑:“嗯,你最好看了。”
宁茜:“灯光师很给我面子啊,红色灯底下红色头发应该也不明显了。”
整体的光色对比度被弱化了,枣红色的头发融进背景光里,也不会显得太突兀。
“我要给后台加鸡腿!”
黎洛扶着她往外面走,笑着应了:“嗯,加鸡腿。”
宁茜蹦蹦跳跳地从最后两级楼梯上跳下来,拿手上的绸带打黎洛的胳膊:“喂,我的御用发型师,你不想要点儿应得的报酬吗?”
黎洛笑吟吟的:“还有我的份哪?”
宁茜坏笑一下,摆了个鬼脸就往外面跑:“我想给的话才有。”
她穿着那身在舞台上光彩万丈的广袖长裙,在体育场后面空无一人的坡道上转了个圈。
飘飘欲仙。
黎洛看出来这是她以前排的一支舞,《明月几时有》的动作。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宁茜垂下腰去,指尖一转一挑,像是从湖里捞起一轮月亮,遥遥地送上天边。
冬夜微凉,远处有下一场摇滚节目的欢呼,草丛里传来隐隐约约的虫叫。
黎洛温声唤:“快回来,晚上凉,别感冒了。”
宁茜顺势收了动作,把手轻车熟路地揣进他的脖子里,冻得黎洛一哆嗦。
他叹了口气:“真是把你惯坏了。”
宁茜嘻嘻笑着:“那我给你付报酬。”
她指了指她方才“送”上天边的那轮月亮,冰凉的指尖点了点黎洛的脸颊。
“我拿月亮当聘礼,能不能钓一个嫦娥回来,嗯?”
过了很久,黎洛独自守在更衣室外面,等着宁茜换上棉袄。
他垂着眼,指尖轻轻摩挲过宁茜曾触及的地方。
低低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