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得寸进尺：“那就是还挺想和我说话喽？”
闻星难得没反驳：“你说是就是吧。”
话毕他侧过头望向窗外，道旁的建筑和林木飞速向后倒去，路灯连成一串散落在人间的珍珠项链。
进入隧道，周围突然暗了下来，车窗上倒映出闻星的脸，他才察觉到自己在笑。
是发自内心、不带任何负担的笑。
透过车窗上的倒影，闻星放肆地打量着身后专注驾驶的许慎。
不得不承认，他和相处时，自己总是轻易卸下防备。习惯使然，默契仍在，这是他无论如何回避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就像闻星眠和许慎的关系一样。
他或许该学着坦然面对。
“对了，”许慎出声打破了沉默，“还没问你为什么转区。”
过了会儿他又补充道：“不想说也可以。”
闻星保持着侧身的姿势没动，手指在车窗上描摹，状似无意地回答道：“想好好打游戏，就这么简单。”
“嗯。”
他沉默了片刻才问，“昨天RED的云鹰问你想不想去他们那边试训，你怎么想的？……想当职业选手吗？”
闻星不答反问：”你怎么想的？“
许慎：“我觉得可以，但不要过分投入。”
前面有些堵，车子行驶得很慢，一走一停。
许慎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以你的天赋，在短时间内取得最高成就不是件难事。等再过一段时间，风声放出去了，会有很多俱乐部邀请你去试训。到时候你就挑个最厉害的，拿个冠军FMVP就潇洒走人。你还年轻，这辈子可以有很多选择，没必要全身心扑在电竞上。”
这时闻星尚未读懂他的言外之意，只觉得许慎说这话时的语气莫名有些沉重，他下意识忽略了后半段话，只问：“我对职业战队了解不多，请许队帮我参谋参谋。”
他看似虚心请教，实则不想在许慎面前亮出自己的底牌，许慎倒像是完全不在意似的，替他出谋划策起来。
“首先排除RED，他家打法偏保守，靠运营取胜，打野位吃土让经济，一旦前期被打崩很难翻盘，除非重组教练组，否则夺冠的机会不大；
“今年的夺冠热门Fate和Honor也没意思，队长都傻逼太烦人，不过我看Honor的打野很不顺眼，你要是能把他挤下来我倒是非常支持；
“VH的打野是团队核心，估计还有一年多的职业巅峰期，要是能把他熬死VH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窗上，许慎的影子看起来格外认真，详细透彻地把国内战队的现状和构架拆开摆在闻星面前，仿佛真的是在为他挑选最适合服役的战队。
最后，他说道：“当然，TGL最不行。团队脱节严重、配合太差，管理层杂事太多，看不到希望，舆论压力也大，没意思。不过如果你要来的话，随时欢迎。“
他平淡地陈述着事实，像个看惯了沉浮的看客，并不在意局面如何。
全然忘了，他自己才是风暴中心万众瞩目那个悲惨主角。
“许慎。”
闻星不自觉叫了他一声。
这些年许慎压力太大了，当年他顶着被骂的压力也要留在TGL，就是除了他以外，他不放心把许慎交给任何人。
这个他看着长大的男孩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可他的内心始终是荒原一片，哪怕放一把火，都燃不了多久。
可惜许慎却是最想把他往外推的那一个。
三年来TGL成绩下滑严重，每当粉丝稍微燃起点希望的时候又马上打脸、掉链子，粉丝痛骂TGL“孽子”“渣男”，总是给人“我又可以了”的希望，最后再狠狠给予命运的重击。
而随着老队员的退役、新选手的加盟，唯一还挺立在风暴中心、最受关注的只剩下许慎，他承担的荣誉太大，背负的责任最重，挨的骂也自然比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多。
一句“没意思”，不足以囊括他所吃的苦。
此刻他好想抬手蒙住许慎的眼睛，就像从前这小孩整晚睡不着觉时一样，骗他天一会儿就亮了，崭新的明天在等待着他们。
可关心的话到了嘴边，却是：“谢谢你啊，我会好好考虑清楚的。我困了，睡一会儿。”
闻星闭上眼。
他有什么资格。
许慎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他轻轻“嗯”了一声，在夜色里微不可闻。
车厢里助眠的白噪音响了起来，抚平了闻星躁动不安的梦。
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也可能是因为知道许慎就在身边，反正这是他这些天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闻星几乎睡了一路，等到目的地的时候，许慎才叫醒了他。
他向来有些懒怠起床，车子里睡得施展不开，他抓住那只作乱的手免得再乱动，凶巴巴地两只手锁住了它。
许慎无奈，他倒是不介意闻星多牵他一会儿，只是再不走要被交警开单了。
他只好发动言语攻势：“再不起，是要我抱你下去吗？”
低沉的嗓音，漫不经心的语调。
闻星蹭的一下就醒了，眨巴着长长的睫毛，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许慎凑的极近，鼻子都要戳到他脸上来了，而他自己正蛮不讲理地抓着对方的手腕。
捋清楚后，闻星吓得立马坐起来，结果没拉安全带，差点被勒死。“嘶——”
靠，丢死人了。
许慎抬手替他按了一下，“急什么，我不缠着你。”
闻星火速下车，还是许慎提醒他后座有东西没拿。
道别后许慎回道驾驶位上，正想再看一眼闻星的背影，却发现他还站在路边没走。
他摇下车窗：“嗯？”
闻星抿了抿嘴，下定决心似的朝前走了两步，扒在窗边蚊子似的小声道：“开慢点，注意安全。”
话毕就一溜烟跑开了。
许慎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绷不住笑了，“傻子。”
他刚准备发动，结果手机响了一下。
除了闻星的消息提醒，其他消息一律都是免打扰。
不等他解锁手机，就看到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一句话。
「你上次问的事，还算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