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见青道:“稍等。我去洗个手。”
她放下画笔,将纸张从画板上揭下,饶是有些不忍丢弃,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纸张揉成团,置入垃圾桶中。
中午在食堂吃面条。
江潋道:“他很喜欢你。”
苏见青下意识问:“谁啊?”
“祁正寒。”她不轻不重地说出这个名字。
也许吧,否则也不会大动干戈讨她欢心。
江潋继续说:“因为你很像一个女人。”
苏见青夹起的面条从筷子间滑落,落回碗中,几滴油水溅起来,迸向她的大衣。江潋给她一张纸巾,苏见青顺势接过,将纸巾按在衣服上。但那油斑淡淡,擦不干净。
她不再处理,抬头问她:“你怎么知道?”
江潋打量她的脸色,说道:“他们都这么说。”
他们都这么说。
江潋又好奇问:“你不知道吗?那个女人是——”
“我知道。”苏见青打断她。
“你不介意吗?”
苏见青说:“路程安选你演他的女主角,是因为你很像他的缪斯,长在他的审美点,你会介意吗?”
江潋皱眉道:“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江潋沉吟片刻,问:“你不喜欢他吗?”
苏见青不答反问:“你喜欢他?”
她愣了下,然后苦笑:“我喜欢他有什么用?”
两人的对话停留在这里,各自闷头吃了会儿面条。结束用餐,她们一起往外面走,苏见青忽又对江潋说:“角色是你争取来的,你的人生路比我坦荡漂亮。”
鸟在天空才能飞得更高,被人放在笼子里提着走,能乘到的风也是一时的。
江潋不明所以看向她。
苏见青说:“这只是开始,往后谁也说不清。不是吗?”
江潋点了点头。
苏见青向她温和地笑:“虽然我知道,但还是谢谢你提醒我。”
江潋说:“我不懂,你这么明白,为什么还这样心甘情愿?”
“得不到他的心,得到人也不错。”她说。
更何况,一时的风也是风。
午后拍摄,苏见青的戏份减少,她坐在一边神游,手中抱着的保温杯里是祁正寒为她准备的花茶。
一位导演体贴地过来问她是不是不开心?
苏见青说因为吃饭的时候身上溅了油,并将衣服上的油渍指给她看。
这一天拍完戏,苏见青回到家中。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脸,没有江潋那种高级的骨感美,也不是现在很多观众喜欢的大眼睛高鼻梁的浓颜长相。只不过江南小镇出来的姑娘,皮肤白嫩纤细,看着也比同龄人幼齿些。她听过别人夸奖最多的话不是漂亮,而是气质真好。
苏见青清楚地认识到资质的薄弱之处,她这样的长相,放在高中校园里,勉强还能算个班花,但进了娱乐圈这个大染缸,她就是最不起眼的那一抹色。
晚上失眠,苏见青打开豆瓣日志开始写起东西来。
她在标题栏输入:【日记一则】
不久前我又遇见了他。时至今日,我仍然还在思考,这是否是一场梦。
这是我在燕城的第三个冬天,这一场冬天里有连绵不绝的雨雪,细致凋零的爬山虎,潦倒得租不起房子的朋友,完不成作业的焦急——这些细节都在告诉我,我眼下正在捉襟见肘的20岁,经历着一段不加粉饰的生活。
我曾经并不认为这座城市有多么高贵。我到帝王将相的府邸去赏玩,那些带着“海”的景点公园,放在我的家乡,那东西叫做池塘。而在这里,他们是海。这多么不公平。
我和妈妈说:这里灰头土脸。妈妈告诉我:你不要自命清高。
妈妈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她了解我刻在骨子里的刻薄。哪怕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比我更早领会。
我被我的骄傲绊倒。我被驱赶,可我赖着不走。因为我发觉我还是需要它。我终于承认我从来不该看不起燕城,我该看不起的是无知的我自己。
就是在这样惨淡艰难、一如往常的真实里,我被我的贪心驱使,遇见了那么不真实的一个人。
我的家中有他赠予我的伞,我的唇上残留他的体温,我的衣衫全是他的气息,我的耳边还有他的叮嘱。每一夜我闭上眼,他的温柔将我吞没。
这不是梦。我拥有他,而他为我带来一切。
于是越与他接近我就越是害怕,我好害怕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那就是:失去理智地爱上一个男人。
所以,即便十分想念他,我也不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