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见青背过身去,摸出口袋里的一颗牛轧糖,慢吞吞送入口中。风声鼓噪,在撞击着她脆弱的身躯。苏见青抱起手臂御寒,轻轻地嚼碎那一颗糖。
“你看这样可以吗?祁先生。”
她听见路程安对他这样说。
祁正寒沉默几秒,接了一句:“你看着办。”
他的声音沉冷,尽管在身后,不难分辨出是冲着她的方向。
两个男人步履疾速越过她,而后渐行渐远。只留他的烟草气味四下散开,如同一道结界,将她笼在其中。
苏见青的余光中,祁正寒在走远。
她口中的糖让她恢复了一些在冬日冷风中消耗掉的精神。
接下来,在候场过程中,苏见青有意去听了与这位“祁先生”有关的八卦。她得知,祁正寒是这一部电影的投资方。他的话语权很大,所以选角自然要听从他的意思。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刚才在厕所里面,江潋她们讨论的一定就是祁正寒了。
对她们这一些刚入行的小明星来说,重要的不是磨练演技,不是完善美貌,而是找到一个优质的靠山。这对她们来说是可以改变命运的救命稻草。
而祁正寒的出现正中下怀。
于是接下来的八卦就延伸到祁正寒的私生活上面,继而人缘还不错的江潋被推到话题中央,她们说,能被他记住就是好的。
江潋似乎对自己也有几分信心,她听她们的话,在笑着压腿。
苏见青坐在廊上,平静看她。
有人说:“小江你有什么好紧张的啊,这个角色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路程安的缪斯女神简直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江潋高兴地说:“谢谢你呀,借你吉言。”
电影的女主人公是一名女大学生。
女孩从农村进入到大城市,接触了一位和自己父亲一般大的男人,男人有权有势,可以给她一切。女孩无法说清自己是否爱这个男人,但她与他上床。
老旧默片咔咔在响,茜纱窗下风月情浓。一场欢爱过后,女人身穿内衣走到夕阳西下的露台上,她含着一根烟,跳起一支西班牙舞曲。
苏见青要试的就是这样一段戏。
舞台的景搭得极好,苏见青走入昏黄灯影中,她看向台下,只有路程安与一名女性副导。她脱去外套,接过她的道具——一支女士香烟。
许是见她长相太过于乖巧文静,也或许是为了让她放松心情,那位女副导开玩笑问道,“小妹妹会吸烟吗?”
苏见青不会,但她说:“凡事总有第一次,我试一试。”
她为自己点烟,摇晃的薄薄火光之中,她恍惚看见一道不近不远的人影,在剧场的后排,他始终站在那里,只因环境昏暗而没有被她发觉,苏见青点烟的动作止住,她看向祁正寒。
他懒散倚在一张座位上,视线淡淡地看着她。像是与导演们一起在等候她的下一步动作。
好似暗中蛰伏的猎人,正在不动声色瞄准。
老旧的留声机在播放缱绻的粤语歌曲。意乱情迷极易流逝,难耐这夜春光浪费。
一口烟呛得她头晕目眩,台上的景让她不知今夕何夕。
苏见青猛烈咳嗽,霎时间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她旋即放下手里的烟,立刻去取刚刚脱下的外套。
太过于激动而导致扣子都扣得极为混乱,风衣套上之后她说道:“对不起。”
–
苏见青跑出去时正是太阳西沉,初冬的冷风带给她劈头盖脸的严寒。
她裹紧了衣服,将那些紧张不安都甩在了身后,竟没有丝毫的后悔,反而觉得神清气爽躲过一劫。
晚高峰密集的车辆在身边来回,这些人不会知道刚才在这个清冷脆弱的女孩身上发生了什么,这个城市永远都是这样的行色匆忙。
苏见青如释重负地慢行在路上。
步行了才四五分钟左右,她察觉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她跟前陡然减了速。
“苏小姐,请您上车。”
苏见青瞧了一眼车主。
是一位陌生长相的司机先生。
祁正寒的车子开在主干道上,见苏见青对他不搭理,那车也只是不疾不徐地随着她缓缓挪。无视了晚高峰一片狂躁的鸣笛。
“苏小姐,麻烦您上车。”司机又重复了一遍。
身后的喇叭声已经几乎疯狂了,苏见青置若罔闻,把脸闷在围巾里往前走。
“苏小姐,祁先生问:能不能换个地方哄您?在这里逗留,显得我们素质低下。”
紧随其后的车主被祁正寒折磨得伸出脑袋来骂爹,苏见青觉得有一半都骂到了自己头上。她极好面子的一个人,铁定拗不过男人这慢慢悠悠满不在乎的性子,只好拉了车门坐进去。但她脸上仍是写满了“我不会同你说话”的孤高。
祁正寒的脸上挂着好脾气的淡笑,声音懒倦开口。
“你现在愿意卖给我一个面子,我都要谢天谢地。”
他坐在苏见青的身侧,叠着长腿,此时身上只穿一件黑色衬衣。衣扣仍是轻浮地解开两颗。袖口被卷起一截,叠得很是工整,他不戴任何配饰手表,只露出洁白骨感的腕。
祁正寒看着苏见青,她仓皇出逃时不整的衣衫已经被重新整理好,此刻穿着厚重,半张脸都被埋进衣物中。
她垂眸,形状温和的眼如一片青叶,似要凋敝,又有一股抱香枝头的顽强。
被他注视了片刻,苏见青歪头看向窗外。不与他对答。
他盯住她耳后的一片苍白,说道:“我哪里惹到你?”
她淡道:“没有。”
“说实话。”祁正寒紧紧看着她。
语气中的温柔和耐心反而让苏见青在此时显得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女友。
她终于松口:“前面的同学说是一位女导演在现场,我没有想到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