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府是武将出生,并州起家,很久之前,她曾经和小侯爷陆长策并肩坐在廊下,
少年曲着一条腿,横剑膝前,擦拭着剑刃对她说,总有一日他是要回到边塞去的,再经过边关烽火的洗礼,陆长策早已褪去了昔年的生涩,成了真正能镇守一方的武将。
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陆长策将马缰递给身边的亲随。
“转告谢璋,说我今日有事,不能赴宴,来日必亲自登门谢罪。”
又转向姜姜。
“跟我来。”
姜姜迟疑着跟着陆长策来到一处酒楼包厢内。
临窗,能将楼下的街景尽收眼底。
对姜姜来说,第一次穿越不过是黄粱一梦,对陆长策他们来说,应该过来很久吧……
“谢璋找了你很久。”陆长策道。
“哦。”姜姜垂下眼,望着茶杯里上下漂浮的茶梗,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神情来面对陆长策。
陆长策注视了她一秒,两秒:“我也找了你很久。”
“对不起。”姜姜涩涩地说。
“你无需向我道歉。”陆长策道,“我毕竟没有谢璋他的坚持。”
姜姜一愣。
“我不知道你与他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陆长策顿了顿。
才让谢璋他这么冷硬心肠的人,一意孤行,固执己见地找了她一年、两年、三年……数年。
就连朝野中也颇多微词,多有传言。
“你难道就是来给谢璋当说客的吗?”一而再,再而三地听到谢璋这个名字,就连姜姜都有点儿生气了,握紧了茶杯道,“他要怎么找我,怎么找……一抹孤魂?”
“所以他找得很偏激,留意这天下任何一个适龄的,酷肖卫姜的少女。”陆长策淡淡道。
姜姜睁大了眼:这、这也太不可理喻了!
陆长策皱了皱眉,“不可理喻吗?我也这么觉得。他如今是不可理喻。”
姜姜还记得当初她和谢璋在马车里相对而坐。
他身子骨一向不好,即便暮春,都要裹着厚厚的狐裘。
他病得厉害,形销骨立,更显得鼻梁高挺,眉目冷郁。唯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是最光滑的缎面。
他带着她去找方士。
他以为她不知道。
她鼻子发酸,忍不住问,“难道你从没有把我当作过妹妹吗?”
可他甚至连这点念想都不肯留给她。
在她明知自己将死之际。
谢璋只平静道:“我宁愿从没遇见过你。”
她还记得,更久之前,她和谢璋告白。
她大喊道:“你只是我表兄!又不是我亲哥!!”
谢璋冷淡说:“我不是你亲哥,也是你兄长。”
“你、你明知道的……”她眼圈忍不住红了。
明知道她喜欢他,想嫁给他。
可谢璋只是冷冷地望着她掉眼泪。
“我可以做你一辈子的兄长,绝无做你夫君的可能。”
在他面前,她永远无理取闹,横冲直撞,把自己撞得遍体鳞伤也撞不开他冷硬的心门。
在兄妹这一道界限上,他有着超乎寻常的原则与坚持。
哪怕多一厘也绝无可能。
还好,都过去了。
但愿她临死前替谢璋挡的那一刀,偿还了她所亏欠的一切。
姜姜嘴唇微动,忽然泄了力气,“他现在还找吗?”
陆长策说得很全面:“卫姜和他说了些什么,许是和你有关。明面上没见他再继续,至于私下里,谁也说不清。”
“他如今怎么样了?”
陆长策略一思忖,并没有答话,长腿一跨,推开窗,选择用现实来回答。
他目光所至之处,是姜姜刚才见到的贺氏满门。
押送的队伍渐渐消失在人群中,不久之后老老少少大大小小这几十人的人头都将落地,鲜血将飞溅青天。
然而,这只是谢璋这么多年来所排除的“异己”中的一支。
剜去了内心的柔软之后,不论是昔日的好友、同门,乃至于老师,他都能冷酷以对。
他朝纲独握,威权震主,结党营私,排除异己,
为达目的,不惜屈打成招,栽赃嫁祸。
是个真正的权臣、酷吏。
“这就是如今的谢璋。”
年纪轻轻便官至吏部尚书,入了阁,
是最年轻的帝师,也是大晋建朝以来最年轻的首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