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承卿只在门口停留片刻,便被何元章亲自迎进府内。
江雪然并未从马车里下来,自有人领着她和家眷从偏门进府。
青栀等人则一直跪到这些人彻底消失在门口,才被人叫起领着往后门去了。
今日云韶坊除了她之外还来了六个姑娘,皆是擅舞之人。她们入坊的时间都比她早几年,早已练就一身圆滑的本领,对何府前来领路的丫鬟婆子一口一个小姐妈妈地叫着,直把人叫得心花怒放。
青栀便落在最后,一身素衣未施粉黛,同前面花团锦簇的几人一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好在她自打入坊便话少,这些姑娘虽未与她多亲热却也不曾欺负过她,偶尔回头唤一声她的名字令她跟上,便又说说笑笑往前走了。
何元章乃是江南巡抚,金陵比起京城地大官却少,府邸自然就修得大而气派。光是穿过这条小巷便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待从后门进入何府后又绕过一片假山桃林,最后停在了一处偏僻的小跨院前。
领头的丫鬟是府里一个三等丫头,在青栀等人面前颇有些趾高气昂,指了指那跨院的门道:“你们便在里面准备,今日府里人多事忙,可千万别乱走。万一冲撞了贵人可没人替你们求情。”
几个姑娘连声应下,齐齐踏入跨院便装扮准备起来了。青栀也把带来的琵琶古琴一类的乐器一件件往院里搬,那丫头和婆子便站在门口看着她搬东西,半点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一直到青栀累得满头汗搬完所有的东西,她们才将院门一关,咔嚓落了锁。
一听这声音当下就有姑娘急了,跑到门口追问:“这是做什么,拿我们当贼关起来吗?”
那婆子便硬梆梆地回道:“姑娘们稍安勿躁,实在是今日府内贵人太多不容有失,所以委屈你们先在此处待一会儿。待大人召唤自有人带你们过去宴席之上,赏钱也不会少了你们。”
一听有钱拿几个姑娘都安静下来,叹了口气走回院内的堂屋里,忙着往脸上补妆去了。
有个叫锦秋的姑娘跟青栀还算交好,这会儿便问她:“你不上点妆吗?没听她们说今日有贵人呢,凭你的品貌若妆扮一番,岂不是……”
她没再往下说,青栀却明白她的意思。像她们这样的人这一世都不必再奢望嫁入寻常人家为人/妻子,能被个像样的男人赎出教坊司带回家已是万幸。
今日既来了那么多贵人,她们自然该卯足了劲好好表现,万一被哪位大人看中,往后便不必再留在云韶坊吃苦了。
这些人中就属青栀的容貌最为出众,若真有人要挑妾氏,她必定是头一位。
可锦秋不知道的是,青栀最怕的便是这个。一旦入了官府家,往后她跟榆姐儿便难相见了。香姨向来贪财,赎她一个都要花不少银两,她又如何说动那男人把榆姐儿也一并赎出来。
没了她的看顾,就榆姐儿那药石不断的身子,只怕连个冬日都熬不过去。
更何况她自小在陆家长大,父亲妾氏通房不少,那些女子过得是什么日子她都看在眼里。说好听了那是养在笼中的雀儿,说不好听便是个任人发泄的玩意儿罢了。
遇上人苛刻心狠的主母,说不准过两年人便没了。
所以青栀从不想当妾,每回来达官显贵家抚琴也皆不施脂粉。饶是如此也遇到过不少登徒子,好在没一个缠着她不放,除了那个冯德兴。
一想到此人青栀便后背发凉。
她今日本不想来,可她得罪了徐承卿失了他的照拂,如今便没了依靠。香姨最是势利,一见徐承卿不来立马又拿榆姐儿逼她就范。
青栀今日是不得不来。
眼下她只盼着不会在此处撞见冯德兴。
一想到这男人贪婪凶狠的眼神,那抚上她手背上毛骨悚然的气息,青栀抚琴的手便一顿,后背莫名就起了一股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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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江雪然坐着马车进了何府,一下车便有婆子抬了小轿过来迎她,一路将她领进后院花厅看客。
今日来的女眷不多,多是些本地官员的夫人,像她这样的年轻姑娘便只有何府的两位小姐。
江雪然向来自视甚高,今日更是盛装出席,穿一身缕金百蝶穿花裙,戴全套点翠头面,两只手上各套一只羊脂玉镯,浑身上下都透着逼人的贵气。倒把何家两位小姐给震住了,无人敢上前搭讪。
江雪然也懒得搭理她们,只叫过身边一个眉眼低垂的丫鬟,附到她耳边道:“吩咐你做的事情都做了?”
“姑娘放心,奴婢都做好了。冯公子心悦青栀,今日必定会来。”
“好,那你便好好替我办了这桩事,事成之后我必不会亏待你。说不准一个高兴就把你从姑母那里要来了。”
说罢都不看那丫鬟一眼,便借口落了东西在马车上,令她去取了来。丫鬟便借机走出花厅,绕到了外头的抄手游廊下。
她走出几步站定回头,看了眼还在花厅里装模作样的江雪然,在心里呸了一声,随即快步离开了。
她傅芸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从四皇子那里到皇后身边,如今又到江雪然这里,每个人都没拿她当人看。
不是令她扮鸟兽挨鞭子,便是利用她跟云韶坊联系打听青栀的消息。这个江雪然更狠,直接就要把青栀送给冯德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