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金凤的心不在焉连神经大条的何清喜都感觉到了,她停下了扒饭的动作担忧地问:“妈,是不是梅姨说了什么?”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神色一变怒道:“怎么地,难道小莲的事还不能算吗?还想对我家小乐怎样?!逼急了我……” “你什么你,姑娘家咋咋呼呼些啥?再过一两年你也该嫁人了,这性子要收敛一些,不然以后在婆家要吃大亏!” 何金凤皱眉不满地训斥女儿,她有些心烦气躁,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过于严厉,又放缓了语气:“妈知道你是关心小乐,但有些事现在你还不懂,世上不是事事都讲道理,样样都顺着你心意,生活就是这样无奈。” 说到最后她深深叹了口气,摆摆手疲惫道:“算了,说了你这丫头也不明白,你只要记住妈说的话就行。”随后她语气一转,神色郑重地说,“小喜小萍,妈和你们说件事。” 何清喜与何清萍同时一愣,堂屋里登时变得安静 ,除了何清欢心知肚明母亲要说什么,其他四道目光聚光灯一般齐齐射向何金凤。 “你们梅姨给你们物色了个不错的小伙,八队关屠户家小儿子,大后天关家人来咱家做客,这几天把家里收拾收拾,等那天把自己也捯饬一下,听到没?” 对此两位当事人反应大不同,何清喜羞躁不已,嘴里嘟囔着自己不想嫁之类的话,何清萍神色不明,瞥了三妹一眼,眸中暗光闪过,不知思索着什么。 “妈,你的意思是让小喜和小萍一起见关家那小子?”何清安一边眉头高高挑起,神色间带着几分不赞同。 “是,毕竟你妹妹她们不小了,关家的条件不错,让她们都见见,相中谁都是好事。” 母亲的解释并没有让河清安满意,她看了一眼何清萍语重心长地劝何金凤:“妈,三妹才十七,还可以再等一两年,但二妹不一样,她明年就满二十了,这事您看是不是先考虑小萍?” 蒋艳秋也说:“妈,清安说的对,咱队里和小萍一样大的姑娘,好些连孩子都生了,我看着都着急。” 原本神色平静的何清欢听到大哥大嫂的话,抬眸看向夫妻二人,看完心里不由得暗笑,大哥是真的关心二姐。 而蒋艳秋想法就多了,她和何清萍关系好,如果何清萍嫁过去日子过得好,看在自己和丈夫今天为她说话的份儿上,以后有什么事也好开口不是。 此时何清萍脸上的羞涩褪去,低头不语,何清欢也不好判断她在想什么,但她知道三姐在想什么,不用听她的心声,何清喜脸上明晃晃挂着一万个不愿意。 儿子和儿媳的话让何金凤动摇了,再看三丫头那一脸不情愿,同意了何清安的提议。 “太好啦!” 何清喜瞬间眉开眼笑,拍手欢呼,直到何金凤一记如来神掌拍过去,她才龇牙咧嘴地安静下来,但眼里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何清欢的意料,如果和外公相亲不是外婆,那为什么他们结婚了呢? 啊,她想起来了,关于与外公结婚的事,日记本里只说那是一个错误,没有更多相关记载,所以中间发生了什么未知的变化吗? 看着笑得没心没肺的三姐,何清欢心里更坚定了几分,无论会发生什么变化,她都必会斩断这份孽缘,她不希望这张无忧无虑的脸庞染上抹不去的愁苦。 午饭结束后,何金凤特地交待她:“那个孩子叫莫卿卿是吧,这件事我必须跟村长打声招呼,她崴了脚也不方便来吃饭,让她先忍几天,等你二姐相亲结束再说,这几天你有时间就去看看她,有什么需要帮的地方你就搭把手,听到没?” “知道了妈,下午放牛回来我想先去小莲家看看她,再顺道去看卿卿,要是我回来晚了,给我留饭就成。” 事情的变化让何清欢暗暗着急,莫卿卿那必须去看一眼她才放心,而陈小莲作为她的“手帕交”,自己去看是顺理成章的事,她要探查一下陈家的真实意图,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 心里装着事,何清欢无心午睡,索性搬了小木墩坐到堂屋陪何清乐说话,二人漫无目的地随意聊。 无意中瞟到何清乐枕头下露出一本书,何清欢有些好奇问他:“四哥,我能看看那本书吗?” 何清乐犹豫了一瞬,有些不舍地把破破旧旧的书拿出来递给她,又反复叮嘱:“小心点,不要拿出去,被人看到很麻烦。” 她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破旧暗沉的封面上印了一个拿着刺刀的解放军,最下方印着几个端正的黑体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这是两年前……” 何清乐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复杂,眼里有着与这个年龄不符的忧伤,他声音低低地:“两年前上吊自杀的知青李霜姐姐还记得吗?是她临死前一天送的,我……” 他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低着头闷闷道:“反正你不要拿出去,也不要让人知道了,不然会招来大麻烦。” 大麻烦?何清欢不知道他指的大麻烦是什么,但她知道这书在文∕革时期都属□□,这些年反苏修严重,一本苏联作家写的书自然不许看,知青们只能私下传阅。 不夸张的说,这些不许看的书就是知青们的宝贝,更是支撑他们在贫瘠苦闷的农村生活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消磨青春和希望的精神信仰。 小姨婆的记忆中对这件事是有印象的,那位叫李霜的女知青下乡不过半年便出事,可怜她的父母从省城赶来,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当时这事闹非常大,因为……她是在民兵连长王国乡家门口上吊的,王家老太太清早开门看到这幅景象,直接吓昏过去病了一个月。 据说从此那老太太竟然不敢从大门进出,进出院子全靠翻墙,也亏得农村里围墙低矮,何清欢心里冷笑,这事只怕和那王家脱不了干系,貌似最后事情不了了之。 “知道了四哥,你这几天没事在家也无聊,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呗~” 何清欢把书递还给他,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免得何清乐沉浸在伤感的情绪中。 “说吧,你想出了什么歪主意?”何清乐声音淡淡的,眼里的鄙视存在强得让人无法忽视。 哦莫哦莫! 这臭小子什么眼神,何清欢回了他一记白眼,宽慰自己老阿姨不和臭毛孩计较,随后认真地看着他小声说:“小时候妈忙得没时间照看我们,大哥二姐又要跟妈出去上工,他们好歹是读完了小学。只有三姐为了帮妈分担压力,二年级就辍学在家照看咱俩,大嫂讽刺她对牛弹琴,大哥说她书读少文化低,你不想三姐心里其实多难过?” 何清欢记得她上小学时,外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直到和外公离婚搬出来住,才开始自学并写日记。 这些从日记里可以清晰得看出,字体从开始的歪歪扭扭如幼儿写字,到后期横竖撇捺有模有样,进步非常巨大,日记中不止一次提到没读书是她一生中最大的遗憾之一。 何清乐渐渐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正因为这样,年龄相差仅一岁的兄妹俩与何清喜关系格外亲厚,远超他们与母亲及大哥二姐的关系。 “要我做什么?” “不是要你做什么,是我们一起做,我们来教三姐认字吧。” “好。” “三姐知道了肯定高兴,你先别说啊。” 何清欢高兴得手舞足蹈,下午乐颠颠地出门放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