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杆!
真的最后一杆!
这次真的最后一杆!
晚上九点,城郊的无名小河边,庄子周重复机械地抛出鱼饵,从下午三点到现在,他唯一的收获,是一件挂在鱼钩上的女性内衣。
什么都能钓到,除了鱼。
“上来吧你。”
旁边传来前同事李涛不合时宜的声音,一条大约三两重的鲫鱼,为了食物背井离乡,在命运鱼线的拉扯下,嘴角渗血,悬挂于半空不断挣扎。
“小家伙,别不自量力。”
李涛轻轻一提,鲫鱼摆动到他的面前,左手摁住鱼身,右手拔掉锐利的鱼钩,随手一甩,鲫鱼落入鱼护。
重新遇水,鲫鱼以为回到家乡,不同之处在于,这是一个由网编织的家乡,里面还有它的几个玩伴。
这边,庄子周拉起鱼竿,看到鱼钩下方空无一物,微风吹起,鱼漂摇曳,残留的鱼饵落入水中形成涟漪,不由叹息道:
“收了收了,权当今天是来喂鱼的。”
“时间还早,再来几杆!”李涛鼓舞道。
庄子周摆摆手以示拒绝,自顾自的整理渔具,然后开口道:
“凌晨一点的火车,我行李还没收拾,你继续钓,电动车我先骑走,钥匙放在老地方,以后它就交给你照顾了。”
“以后还回来吗?”
“……不回了,感谢最后一天的陪伴,等回头来我家,请你吃海鲜。”
“加油!”
“保重。”
人们常说,小城市可以容纳身体,但不能容纳灵魂,大城市可以容纳灵魂,但不能容纳身体。
骑着电瓶车的庄子周,觉得自己身处于两者之间,灵魂和身体都不曾被大小城市容纳,大学毕业到这所大城市工作三年,他得到的是虚弱的身体和死去的灵魂。
他想,如果有一天死去,他的遗产,只有屁股下面的这辆电瓶车。
回想过年家中聚会,生病卧床的父亲和泪如雨下的母亲,给他下达了最后通牒,今年必须回家工作,庄子周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不能是不孝子。
庄子周哪能甘心,狠下心拒绝,保证要给家中雪中送炭,荣归故里,但事实上,刚回到大城市的他就丢掉工作,雪上加霜。
苦苦坚持两个月,他动摇了。
不如狼狈回去,接受父母亲安排的空闲工作,接受老家亲戚介绍的相亲对象,接受命运。
这样也好,有充足的时间用来钓鱼。
四月的夜晚还有几分凉意,繁星点点,一颗流星划过夜空。
庄子周停下车子,拉上外套,点燃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心中许愿。
“愿父亲早日康复。”
“愿母亲天天开心。”
“愿世界和平。”
“愿不再空军。”
天上星辰与手中烟火,忽明忽暗。
骑行十多分钟,庄子周来到租住的小区旁边,看到有一个报亭正在营业。
“咦,之前好像没见过这个报亭。”
他停好车子,走上前来,打算买包烟。
报亭的主人是个年迈的老者,听到脚步,放下手中的报纸,推了推老花眼镜,微笑地问道:
“小伙子,需要什么?”
“拿包红南京。”
“哦,十二块钱。”
红南京是庄子周大学最爱抽的一款烟,因为便宜,且不像十块钱以下的烟,抽着咳嗽。
他怀念那个红南京还卖十一的日子。
拿到烟,庄子周掏出手机准备付款,四处打量半天,没找到收款码。
“那新鲜玩意我还不会用,你有现金吗?”老者不好意思地说。
“我……找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