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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近几天,一直不怎么愿意开口说话……也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
“我以为她讨厌我了,不喜欢我了,可我看她好像谁都不愿意靠近……”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性格很开朗,爱说话,爱逗我笑,爱和同学打打闹闹……”
“我问她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不愿意和我说,只是一直哭,说,想去死。”
“我在想,她是不是生病了,我想带她去看病,但我看了好几个医生,都觉得,我和她在一起是不对的,说同性恋是生病,让我们做朋友就好。”
“我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这不是生病,我知道的。”
她性格羞涩内敛,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这句喜欢,却说得异常坚定。
阮祯安静倾听。
“我花光了我的零花钱,在网上咨询了很多心理医生,有的说,喜欢同性是生病……有的和姐姐你一样,告诉我说不是生病……”
“但网上看医生,好像帮不到我,我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做,我的女朋友才会变开心。”
“我就和爸爸妈妈说,我好像喜欢同性,让他们带我去看看医生。他们骂了我一顿,带我去看了好几家医院。我想找一个觉得喜欢同性不是生病的医生,但之前看的几个医生,都说是生病,要帮我矫正治疗。只有,只有你们医院的医生,说不是生病,不需要治疗。”
阮祯拨弄了一下自行车的铃铛,问:“所以,你来找我,想让我帮你的小女朋友看病?”
女孩搂紧了书包,看着阮祯,点点头。
阮祯沉吟片刻,平静地就事论事:“你这么信任我,我很开心,但是,我和你说三点——第一,不要再去盲目相信网络上的心理付费咨询,建议你和你们的老师,还有她的家长先沟通。”
严格来说,精神卫生机构不存在“心理医生”这一职位,但大众普遍对精神科医生存在一些刻板印象和误解,所以通俗语境下,有时会称呼精神科医生为心理医生。
国内心理咨询行业鱼龙混杂,就像有些不怀好意的人会打着中医的幌子,招摇撞骗一样。
网络上,若有“专业人士”自诩是“心理医生”,开展付费诊治工作,不要怀疑,十有八九是骗子。
“第二,医生需要见到你女朋友本人,和她本人谈话,才可以做出判断;第三,如果你的女朋友最近情绪确实不对劲,我还是建议你们去心理门诊咨询一下,这周五义诊的心理咨询师是经常和我合作的一个搭档,你们可以找她先聊一聊。”
阮祯考取了心理咨询的相关证书,有过一定的心理咨询受训背景,但执业以来,接触治疗多是影响到身体机能的、甚至是器质性病变的精神疾病患者,并不会花上四五十分钟和来访者进行谈话治疗、心理疏导,她也不是特别擅长。
这些话,算是委婉的拒绝。
女孩抱着书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她的父母在国外,很少联系她……”
阮祯又拨弄了一下自行车铃铛,问:“你在学校,有信得过的老师吗?”
女孩说:“我们的语文老师人很好,我的女朋友是语文课代表,老师很喜欢她……”
阮祯温和道:“那你可以先和你们的语文老师聊聊天。如果你们老师也觉得需要心理咨询的话,我们医院周日有义诊,我这周日也有班,你们可以到住院楼精神二科找我,我带你们去找心理咨询师。你看,这样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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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逃学的少女吃了晚餐,送她上了返校的公交车,阮祯推着车,站在公交站牌边,和她挥挥手告别。
高一的孩子,还需要上晚自习。
阮祯加了她的联系方式,叮嘱她,返校后,发一张图片给自己,报平安。
也是涉世未深的小孩,才敢这么盲目信任只见过一两次的人。
所幸自己不算坏人。
还喜欢多管“闲事”。
阮祯自嘲般笑了一笑,看着远去的公交车,脑海回想起十六七岁时的宋尔佳。
那小孩,可比这个逃课的少女不省心多了……
微信响起信息提示音,阮祯本没有走路看手机的习惯,忽然响起这小孩今天在断断续续和她聊天发消息。
犹豫了一秒,阮祯拿出手机看。
宋尔佳发来了一张她拍照。
妆容清淡,青春靓丽,笑容恣意。
宋尔佳在湖边凹了半天的造型摆拍,举着手机的同学探出脑袋问:“二佳,可以了吧,拍够了吧。”
宋尔佳哈哈一笑:“够了够了,走,我们到门口烧烤摊撸串去。”
不指望阮祯会能够及时回消息,宋尔佳发了自己的照片给她,就把手机丢包里,请同学到路边的烧烤摊撸串。
坐在路边的小摊上,听着烤肉的滋啦声,嗅着浓郁的肉香,宋尔佳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高中时光。
高中那会儿,她时常逃掉最后一节晚自习,也常逃掉补习课,和社会上认识的一些狐朋狗友,在路边吃烧烤、喝啤酒。
她的补习老师,从来没有坚持超过三个星期的。
她妈妈曾经花费心思,找了一个德高望重的退休老教授给她补习,结果老教授直接指着她鼻子骂:烂泥扶不上墙!
阮祯第一次来上补习课,宋尔佳没因为她长得好看就给她面子,直接逃了,出去和朋友鬼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