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舷看着她的愁容,心里也不静,“可楼主,您已经在许京耽搁了许久,不能再等下去了。”
本来年后就该走,现在已经快到一月。盛清吟向一旁的柜子,那里的暗格里放着那张地契。
“我……”
“您若真的还想再见她,有何苦这么干等着呢?直接挑明身份,事情不就简单许多?”
盛清吟叹了口气,起身走向窗边,“若她知道我是谁,感念旧情,必然要出兵帮我,可你也看见了,如今她自己都将身陷囹圄,我怎么敢再把她拖到这泥潭里来。”
“楼主……”
“好了。大概我留在这里也帮不了她什么,徒添烦恼罢了。我明日便启程,她的事情,你替我多照看些,有什么消息就想办法送去,往后不管南边发生什么事情,千万要劝住她,不能让她冲动。”
北舷低着头,语气有些倔强,“殿下自有主张,她若执意要去,属下是劝不住的。况且我们若是能得殿下相助,岂非胜率大增?”
“但这事与她无关,不该让她卷进来。”盛清吟语气坚定,“情分不是这么用的。”她要做的事情太过凶险,每一个参与进来的人无不是置生死于不顾,那份信仰与责任属于他们也只属于他们,不必让无辜之人犯险。
太傅府中,沈清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动身出京。
“小姐,长公主来了,在前厅。”
“殿下,此事蹊跷甚多,背后之人心思歹毒,所图怕不只在殿下。”
沈清迈进门就听见这一句,问:“出什么事了?”
“清儿,你之前说要出京去查库若教的事情?”
“是,午后便动身。”
长秦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他们出手了。”
信不长,但事情说得很清楚,沈清看完,深深皱着眉头,“除皇权,天下大同……这是想造反?但他们袭击军队干什么?这明明就是送死,他们这么干有什么好处?”
“好处不在伤亡。”长秦冷笑一声,“年前就有人在京郊传谣,说我私吞陈久私库,前些天上元戏台的事,又闹了一回,说是夸我要遭天谴。这一次,你猜会怎么样?”
沈清思考片刻,脑筋搭上,瞬间反应过来,“复容是你的旧部!”
“挺聪明嘛沈少卿。”复容是在长秦麾下立了军功才得封南大营大统领,镇守许京外围第一道防线的。但其实他常年待在军营,名气并不大,比起一人之下的长公主,是一个天一个地,再加上之前的铺垫,毫无意外,这次的事情又会被扣到长秦头上。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长秦看向沈太傅,老爷子沉稳笃定:“殿下虽无意虚名,但自第一次打了胜仗到如今,已然成了百姓心中的神,成了他们对朝廷,对顾姓皇族信任的来源。殿下盛名一旦不稳,邪.教便可趁虚而入,诱导无知百姓,吸纳教众,图谋不轨。”
沈清越听越心惊,“他们想用百人,换许京城的上万人?那些人就那么心甘情愿地为背后的人死?”
长秦嗤了一声,“要不怎么说是邪.教呢。”
沈清:“那现在怎么办?”
沈太傅:“我与殿下,正在商量应对之法。你且去查你要查的,京中之事不必担心。”
她看向长秦,长秦对她笑了笑,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好。”
谣言传出来的速度比他们想的还要快。
先是在麟州府发生的事情传开,说长公主的旧部复容,在长风山下为了开路屠杀上百流民。
本来这事没有多少人信,但经过了几天的发酵,事情越传越离谱,说那复容身高九尺,在北境就曾经屠杀无辜百姓,如今请令剿匪,就是因为凶性大发无处发泄,所以杀了山匪还不够,还把路上的无辜百姓都一一屠尽。
后来,终于有人传,说长公主不杀平民的军令根本就是摆设,她就是因为性情残暴,当年才会被先帝送出宫去学艺,才会以女子之身上战场杀敌无数,如今天下太平,无人可杀,凶性早就克制不住,若是还在许京待着,迟早屠尽许京城。
人们将如今的大许与丰元帝在世时做对比,发现如今的世道一日不如一日,那些旧日军功的光环瞬间黯淡,救万民于水火的长公主殿下,就这样,一步步被拉下神坛。
再后来,一个南边的商队到许京,带来了南海异象的消息,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说:“临朝当年被屠城,难道真的是东离干的吗?长公主当世神将,怎么可能会救不回一个临朝?”
于是那本该传到东离去的冤魂索命的流言,就这样在许京城炸开了锅。
长秦对此早有准备,但当她真的听到那些流言的时候,还是难免惊了一惊。
鱼若已经气疯了,想要出门理论,却被长秦关在府中,不让她踏出家门一步。
“你知道外面怎么说你吗?”鱼若冲她喊,“说你是杀神,说你祸乱朝纲,说你中饱私囊,说你不该待在许京城!会害他们被冤魂索命!”
长秦拿扇子敲她的头,“好了,别人在外面说也就算了,你还要在家里指着我鼻子骂,哪有你这样的?”
鱼若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直跳脚,眼泪都出来了,“你说你不是神,所以不是所有人都会信你,可是……可是他们的命是你救的,如果不是你守住了北境,北狄可能会一举攻进京城,他们这群本该成为死俘的人,非但不感恩戴德,竟然还说这种话,他们凭什么!”
是啊,他们凭什么,凭什么受了庇护,还想要用刀将救世主的光芒剐下来,踩在脚底下,凭什么呢?凭他们愚昧吗?
“不是这样,鱼若。”长秦摸摸她的脸,擦掉她脸上的泪痕,“这些人也是受人蛊惑,寻常百姓没有那么强的心智,容易被人当做棋子。况且,就算这世上没有我,也会有另一个人守住北境,我要的不是万人敬仰,自然也不在意他们那几句话。”
“那你要的是什么?”放弃自由回到许京,心甘情愿当一头困兽,为的是什么?
长秦弯腰与她平视,声音缓慢低沉,是前所未有地严肃正经,“我生在皇室,居于殿堂,立于天地,打仗,为的是脚下土地不被战火而焚,入朝,为的是天下生民安居乐业,我所做的,都是我该做的,不是为了当谁的神,不是为了民间的供奉信仰。”
“可是那些人……”
“他们现在这样,是有人在捣鬼,我要把那个幕后之人抓出来,这才是破局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