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正午。
酸雨下了一早上,刚刚才停息。
暗红色曜日此刻已升至头顶,缺失的那一角,看上去尤为碍眼。
荒石镇上,到处都冒着丝丝缕缕的烟气,滋滋响动着。
那是残留在建筑上的腐蚀性酸液,正在向下侵蚀。
苏皓在窗户边上观望片刻,确定没在下雨之后,套上有些油污的皮夹克走出门。
街上已经挺热闹了,到处都是拿着工具清理房屋的居民。
房子,对于这些居住在镇子里的人们,是相当重要的财产。
那些无家可归者,不会受到【青木壁垒】里城卫军的庇护。
没有人能在失去壁垒庇护的情况下,还能在每月一次的迷雾侵袭中活下来。
至于壁垒方面......
他们虽然并不太待见这些流民,但总归还是要维持壁垒周边的稳定。
况且,有些事流民去做会更为合适。
“皓哥!”
刚走出屋外,屋檐旁边的棚子里就传出来叫喊声。
苏皓转过头去,目光落在棚子底下的干草垛上。
那儿,蹲着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少年,整个人缩在大一号的破洞亚麻斗篷里,看起来有些滑稽。
“子元,来了?”苏皓笑了笑,他对眼前这个有些营养不良的小家伙很熟悉。
少年生长于荒石镇,家里大人幼时便在迷雾侵袭中过世,本没有名字。
子元。
是两年前,苏皓亲自为他取的。
在荒野上,取名这件事儿是大事,意味着很多很多。
但最关键的一点,在于从今往后,被取名者都将是取名者的忠诚随从。
当然,也会享受来自于取名者的庇护。
这是荒野的规则,也是所有人达成的共识。
“吃糖不?”少年摘下兜帽,用脏兮兮的手指从斗篷里掏出一块方糖.
“东西呢?”苏皓摇了摇头。
“皓哥,你要的那个被污染的凶兽心脏没啥人有,这几天我跑了好几个聚居地,这才找到。”少年把糖塞回兜里,指了指干草垛旁边,那是一个半人高的包裹。
“嗯,”苏皓在皮夹克里翻出一个钱包,从里边点出两张面值10块的纸币,“你这个月的薪水20马克,多的算你跑腿费。”
少年没有推脱,毫不犹豫接过两张纸钞。
作为家里唯一的劳动力,他很需要这些钱。
有了这笔款子,生活就能改善不少。
马克是荒野上各大壁垒都承认的货币,购买力很有保障。
这20马克,能换很多发霉的谷物。
如果是两个人吃的话,饱餐两个月应该不成问题。
嗯,妹妹想吃的那个饼干也能买一点,但不能买多了......
“对了,皓哥,墙那边来人了。而且,在镇子里维持秩序的城卫军对他们很恭敬。”少年将钱放进斗篷内侧的袋子里,死死捂着。
墙那边来人了吗?
而且,那些最喜欢仗势欺人的城卫军还很恭敬?
这就有意思了。
这样看来,来人在城里身份地位不简单呢。
“还有别的信息吗?”苏皓微笑开口,从皮夹克里再次掏出一张面值5块的纸币。
少年眼神一亮,犹豫一阵子,最终还是没敢接:“常来我们店里的那个猥琐男人也在他们身边,点头哈腰的,像条哈巴狗。”
“李瘸子?”苏皓询问。
“嗯。”
“有意思......今天不用来店里上班了,回去好好休息会。”苏皓脸上露出玩味的微笑,将那个半人高的包裹一只手轻松拎起,
“诺,把钱收着,给家里妹妹买点肉吃。”
“好嘞!谢谢皓哥!”子元接过纸钞,脸上满是兴奋。
但说完这句话之后,少年并没有离去,而是歪着脑袋站在原地,不知小脑瓜里在想些什么。
“去吧。”苏皓拍了拍眼前瘦弱少年的脑袋,温和笑笑。
子元点点头,又再次带上那破了洞的兜帽,认认真真鞠个躬之后离去了。
苏皓看着少年远去的身影,用拇指摩挲着腰间的粗糙刀柄,微微沉吟。
墙那头来人的事情,确实有些蹊跷。
壁垒里的人并非从不出来,实际上,他们经常出入荒野。
只是。
这些人从不会进入壁垒附近的聚居地里,毕竟,自己这些人在他们眼里,就是一群肮脏的贱民。
就像是养猪的养殖户,他们也不会没事去猪圈里溜达。
这次。
他们却罕见来到荒石镇上,还和李瘸子那个掮客扯上关系。
联系李瘸子之前的话语......
这笔生意,远比自己所想象的要大得多!
“能让墙那边的人都注意到的生意,可远不止五千马克啊。”苏皓看着远方那高耸的钢铁壁垒城墙,温润的面庞上挂上几分冷厉。
李瘸子这个家伙不实诚,是在那自己当傻子耍!
虽然,荒野上的人们早就习惯于说谎。
但,不诚实的人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皓轻柔抚摸着刀柄,温柔如恋人的手指,慢慢地向外抽出。
瞬息。
短刀陡然出鞘,闪过一道凛冽寒芒。
半空中,一只飞蝇四分五裂,纷纷扬扬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