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房内雾气袅袅,浴中美人,杏面桃腮如朝霞映雪,娇媚动人。
那块拇指大小的碎布,被她捏在白皙指尖上,凤眼轻眯,对着透亮的宫灯,一寸一缕细细观察。
突然,慕时漪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过,她发现手中碎布被热水浸湿后,出现了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变化。
这料子!
若她没记错,她曾在姑母宫中见过,是宫里进贡的东西。
这种衣料虽花色样式和宫外都一模一样,但为了区分两者的区别,宫中的那一批所用丝线会粗上一些。
但宫中这批衣料当年因花色老气沉闷,宾妃看不上,所用全都赏赐给了下头得宠的宫女太监们。
这一瞬间,慕时漪如梦初醒,所有的事情都对得上了,无数种可能从她脑海中闪过。
最终确定,是宫中要对慕家动手。
不!
不是慕家,是她!
“山栀,伺候我更衣!”慕时漪沉着脸,从浴桶中起身跨出。
山栀看着慕时漪沉冷的神色,心中一凛:“姑娘,可是出事了?”
慕时漪深吸口气,镇定自若道:“准备撤离。”
山栀一愣,赶忙去箱笼中翻找简洁又便于行动的衣裳给慕时漪换上。
没多久,屏风外传来宝簪的声音:“姑娘,世子来了。”
慕时漪握着玉簪的手一顿,唇角勾起一丝嘲弄,冷然的目光盯着妆台上早就准备好的和离书,冷哼了声:“他来得倒是巧。”
方晏儒一身湿凉水汽从屏风那头走出,似不经意般抬眸,视线落在慕时漪身上,却见她满身水汽,双颊粉若桃瓣,一副刚刚沐浴后的模样。
方晏儒愣了愣,面色略僵问:“你去哪了?”
慕时漪懒洋洋倚在妆台前,慢条斯理把玩着手中玉簪,语调轻缓却是前所未有的嘲讽:“那又关你何事。”
“慕时漪!”方晏儒眉头皱得死紧,死死盯着她,“当年我的确不是诚心娶怒,难道你就甘愿嫁我?夫妻三年,你对我就是这般态度?”
“那你要如何态度?”慕时漪冷笑。
“我……”
“后悔”二字被方晏儒死死卡在喉间,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想到宫中消息,想到嫡母和父亲的吩咐,以及他做梦都想得到家族前程和权势,方晏儒内心翻江倒海,似有钝刀,在一下一下捅着他心底最软的那一块肉。
慕时漪冷冷看着他不停变换的眸色,不急不缓拿出妆台上放着的和离书,丢到方晏儒跟前:“那爽快把字签了吧。”
“否则。”慕时漪似笑非笑看着他,“要么和离,要么你死!”
这时候方晏儒终于沉了脸,心底紧紧绷着的那根玄彻底断了,他几乎是怒不可遏双眸通红,冷冷盯着她:“慕时漪,你好大的口气,如今谁死还不一定!”
这些年间,他一直是隐忍克制到了极致,今夜却是彻底失态,阴沉着脸拿起和离书,毫不犹豫在上面签字画押。
这期间他眼神如看死人一般盯着慕时漪,半晌,咬牙吐出几个字:“你好自为之。”
方晏儒冷冷看她最后一眼,转身甩袖离去,然而就在他即将跨出门时,又突然回头:“若有一日,你死无归所身败名裂,我会看在这三年的夫妻情分上,就当这三年欠你的人情,日后从方家宗族孩子中选一个,算是早就过继到你名下的嫡子,给你继承香火。”
慕时漪闻言只觉荒唐,但这时候她连嘲讽回去的想法都没有。
拿了和离书,她就算和辅国公府彻底断清关系,如今当务之急是希望方晏儒赶紧滚出浮光院,不要影响到她出城的时间。
约莫半盏茶功夫后,镰伯从院外翻墙进来,沉声道:“姑娘,方世子离开了,一切都准备就绪,随时恭候姑娘出府。”
宝簪慌忙给她披上厚厚的狐裘斗篷,然后把屋中不能带走但又不能留下的东西,全部整理在一堆。
山栀站在一旁拿出早早就准备好的灯油,沉默淋了上去:“姑娘,可以了。”
慕时漪最后看了一眼浮光院,以及垂花门下那一大片她极喜爱的娇艳牡丹,今日它虽被暴雨吹残枯枝败叶,但明年春日,也一定开得娇艳欲滴。
但这一切,日后与她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黑夜沉沉,阑风伏雨。
寂静街巷,蓦然被一阵嚣张至极的马蹄声所打破,国公府门外,无数带刀侍卫各个杀伐果断,神色冰冷。
被侍卫簇拥在中间的马车里,坐着一个白发无须的老太监。
他阴霾的眼眸盯着辅国公府大门,声音尖锐又高亢:“传太后口谕。”
“慕家嫡女慕时漪通敌叛国,罪当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