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人不识冷热,从暖阁里跑出去也只披了件披风,说好的要让她喝下去的一碗驱寒汤药,可那碗精心调好的药熬好之后最后在她书桌上放着,寂心看着那只碗冷了一天一夜,她也没有回来看上一眼。
于是他想,这不行。
人,可以不见;可是药,总是还要喝的。
***
次日清晨一早,温府门口便立了一名玉面僧人,容貌俊逸如画,气度宝相庄严。
开门的照例是温家守门老仆,老人打着哈欠准备洒扫门口,一转头却瞧见寂心袖手立在门口,哪怕是见惯世面的老仆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几步走过去,茫然问道:“寂心大师您这是……找我们家主?”
“温相的药这么多年始终是灵心寺在配,她已有两月不曾服用灵心寺的药,想着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
“要不怎么说您是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呢?家主若是知晓您挂念着她的身体也会很高兴……您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去替您通报一声,大师也别在这儿吹冷风啦,若是不介意,进来门房暖暖身子吧。”
消息很快递到了温云卿的手里,她刚起不久还未来得及梳洗,身上只穿了件素纱长裙,正捂着脸在地上晃悠着,慢慢散着起床气。
几名年轻侍女忙着阻止张焕之进来亲自伺候,正当此时传信的声音递了过来,温云卿隔着门听见通报内容,倒是和张焕之一同呆了一下。
……寂心来了?
那秃子不是和灵心寺生死不弃绝对不可能出来吗?
温云卿随手扯了件外袍披在身上,反正张焕之一个货真价实的太监她也不怎么考虑避讳问题,披着一头长发就那么坦然走出去,张焕之眼色倏地一沉,推开几个慌慌张张的丫头飞快上前一步,扯了扯温云卿身上那件压根不挡风的外衣想把她退回去,反而被嫌弃碍事的温相一巴掌拍开刻意划过她颈侧和腰身的爪子,温云卿没搭理和自己站的极近的张焕之,只蹙眉看向通报的小侍女:“你说寂心来了?”
小侍女点点头。
温云卿闭了闭眼,又揉了揉额头。
那秃子在这时候又要给自己添什么乱子,少给了点香油钱而已,灵心寺随便卖两个在仓库堆着落灰的金佛都能赚回来这笔钱。
好在温云卿这会知道自己起床气没散脑子不够清醒,也没开口说太多,只让人下去带寂心去客房那边歇着,早饭什么的若有必要也可以给安排上……
温云卿前言不搭后语的叮嘱一番,小侍女居然也跟着听明白了□□成,送走了这个麻烦,温相捂着脑袋准备回去继续转圈散起床气,她脑袋还昏着,一时也没注意到身后跟了条摇尾巴不出声的狗。
等到随手解下递出去的外袍让人接过去后,她指尖不经意擦过的不是姑娘们细腻柔软的肌肤,而是男性骨相明显的灼烫掌心,她这才转过头看了一眼。
张焕之低着脑袋站在一旁,神情乖顺又无辜。
“温相?”
那只手凑过来悬在她的手臂旁边,已经是随时做好替她换衣服的准备。
“……督公这是做什么。”
“呦,温相瞧不清楚?”张焕之一抬眉,轻飘飘地答:“奴才瞧那几个小丫头片子笨手笨脚的连奴才这半个残废也拦不住,想着您身子脆禁不起折腾,干脆亲自盯着,总归妥当些。”
温云卿沉默一会,幽幽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他这个太监这么兴致勃勃伺候她是为了什么。
若是因为他捏在自个儿手里的那些把柄,他会低头讨好自己倒也不是不理解,可督公大人位高权重,意思意思也就罢了,却也不至于殷勤到这一步。
退一万步来说,她生得的确也还算不错,这位也可能是馋她身子……可温云卿就更不理解了。
首先,他是个太监。
当年刚刚进温府的时候就被警铃大作的老温相找人检查了好几遍确定的,这个肯定没问题,至于太监还会不会或者是有没有心思继续琢磨这玩意,她总觉得没有了应该也就琢磨不了了吧;
再其次,她和他算是半个仇人——前仇未解,新怨难消。她换位思考想了好几遍,想着若是有人捏着能逼死她的把柄吊着人不撒手,那她是肯定要尽快想法子永绝后患,绝对没空想别的。
……所以张焕之是要想法子杀了自己?
没可能啊,不像啊。
所以这疯狗到底要干嘛?
温云卿琢磨不明白,索性直接就着一点不清醒的起床气直接问本人你是不是恨我?
张焕之这次着实愣了一会,许是没想到温云卿这种生了十七八个心眼的居然会想不通这种简单至极的问题,他盯着温云卿的眼睛,那张美人脸上情绪复杂变换,好一会他才耷拉着眼睫叹了一声,磨着后槽牙,似笑非笑的阴森开口:
“……冤家,奴才现在是真恨您是个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