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药煎好,温度正合适的时候,温云卿的肩上落着一点细碎新雪,撩开门帘进了屋子。
“祖宗呦,可让人好等!”
抢在忍冬开口前一秒,纪嬷嬷先叫了一声,老太太急匆匆跑上前去不动声色挤开了想要过来接下披风的侍女,忙忙碌碌地拍掉温云卿身上细雪,这才摸摸她冷冰冰的手背,抱怨起来:“又在外面晃悠!”
“四处走走罢了。”温云卿笑笑,随口安抚了一句纪嬷嬷,“何况喝了酒的,哪里有那么怕冷。”
纪嬷嬷幽幽道:“您若是真不怕冷就别用喝酒了来搪塞我这个老婆子,乖乖养好身子才是正理。”
忍冬此时端了药过来,小声道:“主子,喝药吧。”
温云卿瞥了一眼,却没伸手接过来,“倒了吧。”
忍冬一怔:“主子?”
“倒了。”温云卿头也不抬地整理袖口,道:“不止是这一次,以后的药我也不喝了,灵心寺也好还是谁也好,送来的药材一律给底下人分下去,嬷嬷,就照着以前的规矩来,不必单独给我分一份。”
“老奴明白。”纪嬷嬷没有多问一句,立刻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忍冬呆愣愣的端着那碗已经快冷下来的药,茫然的看着温云卿,仍在努力劝着:“主子,您的身子熬不住的,还是喝了药吧?”
温云卿很诧异地转头看了一眼忍冬:“我都说了不喝,你怎么还端着这玩意?我不喝,你是要浇花还是随意找个人喂了不管你,端走。”
忍冬还想说些什么,蓦地有人撩了帘子进来,卷入满室清寒冷气。
纪嬷嬷哎呦一声,下意识张开手里还没挂起来的披风给温云卿挡了一下,随即不大高兴的瞪了一眼来人:“也不压着风!”
“嬷嬷说的是,是咱家的错。”
来人穿了身暗色绣云纹的袍子,一张桃花美人面被冷风吹出几分艳色红晕,他低着脑袋,好声好气接住纪嬷嬷的斥责。
他顶着忍冬愕然的眼神,伸手直接端走了侍女手中的药碗,药汤冰冷极难入喉,张焕之却面不改色的一仰头喝了个干净,抽出条帕子掩了掩口,挡住了口中的清苦药味。
温云卿转头睨了一眼,问道:“和尚的药好喝吗?”
“不好喝。”张焕之掩着口,微微蹙眉厌恶道:“这里多放了不少涩口的药材,药效补是补了些,但是怕是在刻意折磨您的舌头呢……所以说是出家的和尚清规戒律多得讨厌,又是要人清心寡欲又是要六根清净的,就这么点小事交代,最后连碗药也弄不明白。”
“你……”忍冬面对张焕之一时失声,下意识瞪大眼睛,好一会才寻回了自己的声音,惊叫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猛地转头看向那边已经坐在书桌后面的温云卿,急慌慌的询问起来:“主子?您怎么把这么个东西放进来了!?”
“你能在这里,咱家自然也可以在这里。”
张焕之不紧不慢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才放下手中的药碗,有些不满的嘀咕道:“主子不想吃药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用得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在这里表忠心吗?”
“不放进来不行啊。”
温云卿轻飘飘地应了一句,随手翻了翻手边的东西,幽幽道:“我送你去景州本来以为你还能和张督公说说久别重逢的话,聊点有用的东西……啧,你若是当时就把该说的说了,我又何必让他多留这么一会。”
……她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了!!!
忍冬心脏倏然一紧!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还没等她的理性消化完身体已经反射性的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主子……!?奴婢,奴婢……奴婢对您,绝无二心啊……!”
怎么就起疑了呢?
……怎么就半分也不打算问,就这么直接给她定了罪呢?
“奴婢,奴婢……”她话说一半已是哽咽不已,泪珠大颗大颗地从她眼眶中滚落而出,辩驳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好一会才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道:“奴婢这些年对您……绝对没有反叛之心呀?”
温云卿瞧着忍冬哭得梨花带雨的落魄模样,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