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才是她们重逢之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对视,之前徐影春垂着眼不看她的样子让她如鲠在喉,可是真的这么不错眼地四目相对,林白又觉得微妙。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下意识地飞快撇开了目光,摇了摇头:“没有。这路线挺好的,我没意见,就是怕不好走。”
巴丽说:“小春姐之前去过墨脱,有她领路,不用担心。”
林白又是一怔。
去过墨脱?
原来当年仿若无心的承诺,其实已经有一个人默默地放在心上,哪怕并肩的人不在了,也默默独自走完了那段难走的旅途么?
而真正说出想去的那个人,奔赴物欲横流的大都市,在咖啡和繁忙工作里度过了最好的几年。
可是当年她离开姑河的时候,让徐影春跟自己走,她不是怎么说都不愿意走么?
林白突然发现自己看不懂徐影春了。
当年她们曾经是那么要好过,林白觉得如果问唯一的朋友是谁,她们都会回答彼此的名字,但是现在她不确定了。
不光是现在的徐影春,就连八年之前的徐影春,她好像也从不懂得她心底到底在想什么。
服务员将火锅和新鲜的菜端上来,红油被煮沸,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吃的上,刚才的微妙氛围消失在火锅的热气了。
林白饮食偏向清淡,很多年没接触到家乡这么热辣重口的味道了,虽然点的是鸳鸯锅,但闻着红锅里那浓郁的花椒八角味就忍不住打喷嚏,严重影响了她的食欲,筷子在清汤里也没捞多少东西。
一边吃,徐影春跟她们说了些注意事项:“我们下个月进藏,虽然已经不是雨季了,但是还是要注意防潮,防潮垫、雨衣、防水登山鞋,都不能少。西藏早晚温差大,紫外线强,冲锋衣、防晒霜这个不用我说了吧,还有,你们第一次进藏的,记得备上抗高反的药。”
徐影春还没交代完,邵知寒忙着吃,就说:“姐你发群里吧,我怕到时候忘了。”
徐影春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林白轻声问:“你们还有群么?”
“有。”这么一说,邵知寒想起来了,她掏出手机,“我忘了把你拉进来了。”
林白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一声,邵知寒说:“拉你了啊。”
林白和徐影春没吃多少,但是邵知寒和巴丽一个是天生的能吃,另一个是正在长身体的年轻人,点的菜一点没浪费,被捞了个干干净净。吃完饭,天已经完全黑了,街边的路灯亮起,大家准备各回各家,问了一下彼此走的方向,以便同路而行。
巴丽背着书包,跟徐影春说:“姐,我今天回我爷爷那边住。”
林白听见她们在身后说话的声音,微微侧脸回了一下头,看见徐影春皱了一下眉:“那边都没人了,你回那去干什么。”
“有本辅导书落在那边忘拿了。”巴丽说。
徐影春看了眼时间,九点多了,她说:“这么晚了,我跟你一起过去。”
巴丽摆了摆手,小声说:“不用了,我这么大人了还能丢吗……爷爷家在桐花路那边,那么远,又不顺路,你送完我再回去都几点了。”
这时候,邵知寒插话道:“桐花路?我妈家也住那边,要不然我送吧。”
巴丽一脸不愿意麻烦别人的样子,但是没办法,还是被邵知寒拉走了,她们过了红绿灯,遥遥走出好几米外,邵知寒转身跟林白挥了下手,说了句“拜拜咯”,二人就汇入人群中。
林白也跟她挥了挥,但动作很僵硬。因为徐影春在她身边,没直接走。
沉默似乎只有一瞬,但似乎又很长很长。
这太尴尬了,林白努力装作自然的样子,主动跟徐影春说:“我走这边。”她抬手指了下方向,不太确定地补充道,“我不用送。”
徐影春手上戴着薄薄的黑色皮手套,正捏着之前那根电子烟,闻言又抬头将它塞回了口袋里。
“我也走这边。”徐影春说,她说完抬腿就走,根本没等林白,路灯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徐影春虽然没明说,但意思很明显:我没打算送你,不要自作多情。
林白:“……”
更尴尬了。
她看着徐影春修长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该跟上去。
但她确实是走这个方向的。
但要是一起走,太尴尬了吧。
正在她犹豫纠结的时候,徐影春似乎真的没打算送她,更不打算等她,已经快走到了这条街的街尾了,一转弯就要看不见了,林白终于跟了上去。
她就这么跟在她身后走,微微落后徐影春几步,不和她并肩。徐影春本就高挑,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林白就走在她的影子里。
一路同行,徐影春没回头,林白也没上前,两个人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只有几个酒鬼从夜色里闪身出来,对着林白怪笑的时候,她才会紧追两步,靠近徐影春的背影,但也没近到被发现的程度。
林白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蕾丝连衣裙,是她前几天在姑河乱逛的时候随便买的,看着简素,但是穿在她身上却很衬气质,裙摆在膝上一拳的地方戛然而止,虽然不短,但露出的那双腿修长笔直,很惹眼。
林白看了一眼前方徐影春的背影,她穿着黑色皮衣和牛仔裤,身材高挑,气质冷硬,那些醉醺醺的酒鬼没一个冲着她笑的。
林白叹了口气,心想:“下次还是不穿裙子了。”
可又觉得这样落了下风,像怕那些酒鬼似的,越是软柿子越要被人拿捏。穿什么本来就是她的自由,那些家伙下流是他们的毛病!
但是姑河还是太落后了,治安真的不怎么有保障啊……
一路反反复复想了很多,林白终于看见了野马旅店的招牌,一颗心略微放下。她正好走到一家药店的门口,忽然停住。
前方,徐影春步伐不停,都快走到野马旅店了,林白有点疑惑,她家到底住哪?怎么还没到?这离她那纹身店也太远了,每天上班不会很累么?
这点困惑很快被按下,人家想住哪也是她的自由,如今的林白连在心里过问,好像都失去资格。
见真的没有酒鬼敢去纠缠徐影春,林白走进了药店里,她最近眼睛干涩,常用的眼药水用完了,她来买新的。
付款的时候无意一撇,看见收银台旁边的货架上摆着润喉糖,饭桌上徐影春那句“着凉嗓子疼”突然响在她耳边,林白伸手拿了一包。
付完钱就叹了气,也不知道她们俩现在这关系,有没有机会拿给她。
她提着塑料袋出了门,店门口那声自动响起的“欢迎光临”不分青红皂白地响起,根本不顾这位顾客是刚买完东西要走、而不是进来光临的。林白一只脚踏在药店的门槛上,刚要往旅店的方向走,就顿住了。
原本应该早就走远了的人不知为何去而复返,现在正靠在药店旁的墙边,嘴里咬着那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