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华玉在得知不日便是太后生辰时,绣了观音图。
太后收到华玉的观音图,果然称赞一番,赐了她许多华贵首饰与锦缎。
加上临近年节,宫中事务繁多。
皇后向来不问世事,太后便代为操劳。天气渐冷,太后难免冻着了身体。生辰这日,本是为太后刻意准备的戏曲,太后未看完便回宫了。
“太后娘娘身子不适,先行离开了。她怕因为她的原因,耽误了皇上的兴致,特叫奴婢告诉皇上一声,今日天气好,太后已经命人在掬水亭设下宴席,近来宫中添了新人,皇上繁忙多日,也该让新人陪着舒舒心......”
周湘说完,低头。
檀瑾宁领命,吩咐宫人移步掬水亭。
周湘适时补充道:“孟娘子绣的观音图,太后极喜爱。皇上若得空,可去太后身边瞧瞧。”
檀瑾宁笑笑,目光扫了眼宴席上的妃嫔,转身离开。
......
华玉难免懊恼。
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一茬,方才檀瑾宁看向她这里时,她连头都不敢抬。并不是害怕他,而是她打心底不愿意再跟皇上有任何瓜葛。
现在这个时节,天气冷。燕娘已经不止一次向她抱怨宫里炭火少了,她既然不愿意讨好皇上,那便只有借着太后生辰这日,讨太后的欢心。
果然太后赏赐一下,未央轩的炭火便好了不少。
只是今日周湘在皇上面前提起她,倒是在华玉的意料之外。
一路上,华玉并不敢抬头,只得跟在皇上仪仗后方,缓步行走。
檀瑾宁坐在四人抬的肩舆上。肩舆四周铺着柔软暖和的毛皮,他微闭双眸,轻轻咳嗽几声。
立马有宫人上前,将痰盂递上。
“走慢些,风大。”
宫人只得放慢脚步。
华玉看过去,只能看见檀瑾宁乌黑的后脑,以及他侧头时苍白的面色。
他看起来很不好受,听说他最近开始理政了,难怪面容带着疲惫。其实他这样的身体,应该多加休养,最忌讳劳碌,可偏偏他的身份不允许他那样做。
华玉出神想着,眉间微蹙。
“妹妹,在想什么呢。”
赵惠然走近,轻声问她。
华玉小声道:“无事。”
赵惠然道:“妹妹绣技果然了得,今日有太后在皇上面前夸赞,想必不日,便是妹妹的风光之时了。”
华玉不语。
赵惠然也不再多说,细细看了孟华玉一眼。见她并未过多打扮,仍旧是素服素颜,可容貌依旧明艳动人。
赵惠然心下不爽。
待到了掬水亭,她坐在檀瑾宁身侧,令人将孟华玉安排在掬水亭最外侧的宴席。如此,皇上便见不到她了。
掬水亭四周搭上绣帘。
檀瑾宁背后立着一巨大的紫檀木底座的屏风,前方不远处设着一铜火炉。他面前的小案上摆满吃食,由宫人将碟中的小菜夹到他面前的碗中。
檀瑾宁并未动筷。
赵惠然问道:“不合皇上口味?翠儿,你去吩咐御膳房,让他们做几道皇上爱吃的送了来。”
檀瑾宁倒不是没有胃口,而是这几日天气变凉,他的身子有些不适。
“不必麻烦了。”
吃了几口,他想起周湘的话:“孟娘子在哪里?”
赵惠然回道:“孟娘子身子不适,这几日刚刚好转,我怕她过了病气给皇上,便将她安排在外宴了。”
“既然身子不适,就更不能在外面了。里面还暖和些,让她进来吧。”
赵惠然只能听从。
......
华玉能够感受到檀瑾宁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自己身上。
方才翠儿让她进内宴,她起初紧张,可进去后发现皇上并未看过来,而且翠儿给她安排的位置极偏僻,她就稍稍放心。
只是仍有些如坐针毡。
华玉知晓她不可能一直躲着皇上,只是她现在还没有想好要以什么样的表情,或是什么样的心态面对他。
她没有做好准备。
可不知为何,或许是檀瑾宁往她这里扫了一眼。而后,他的目光便一直看着她。
良久。
檀瑾宁道:“福全。”
福全是他身边贴身服侍的内监。
“小人在,皇上有何吩咐。”
“你将这碗热汤送给孟娘子,叫她暖暖身子。”他的小桌上刚送上一碗冒着热气的灵芝乌鸡益气汤。
华玉不得不起身道谢。
檀瑾宁凝神看她。
女人腰肢芊芊,步伐款款而来。她柔声说了句谢语,他并没有听清,目光久久落在她身上。她一直低着头,露出一段如玉似的脖颈。
檀瑾宁起初还觉得掬水亭有些冷,但现下好像感觉不到一丝凉风。他就这么定定看着孟华玉,直到福全提醒他,他这才红着脸道。
“何必道谢,快去尝尝,凉了就不好了。”
宴到中途,檀瑾宁因前朝之事离开。
当天晚上,檀瑾宁去了未央轩。
......
檀瑾宁进未央轩时,燕娘正在给华玉梳妆。
燕娘见皇上进来,刚要出去,便被皇上阻止了。
檀瑾宁道:“不必管我,你继续。”
檀瑾宁换了常服。他惯常穿的是一件天青色的圆领袍,外罩狐领斗篷。一进屋,他便将斗篷脱下,坐在靠窗的绣墩上。
他静静看着孟华玉。
屋内静悄悄的,无人说话。
华玉知晓檀瑾宁的脾性,他为人和善,从不在意小事。所以她就打定主意不开口,老实坐在椅子上,任由燕娘打扮。
燕娘很快退出去,还带走了福全。
华玉垂头,背对檀瑾宁,她的后背因为檀瑾宁的注视略微发僵。
实在拗不过,华玉转过脸去,面对着他。
她的视线极快地略过他。
“......皇上?”
檀瑾宁红了脸,他垂下头,双唇动了动,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听说,听说你之前病了,现在怎么样了?吃了什么药?可还难受吗?”
华玉道:“谢皇上关心,已经好了。”
华玉恭顺地坐在椅子上,微微垂着头。
檀瑾宁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窗外的天色渐渐黑下去,屋内因为他的到来,换了火盆。炭火烧得旺盛,整个房间暖烘烘的。
他抿了一下唇,有些发涩。
往常他去后宫,不过略微坐一坐,糕点茶水一样都不少。今日他已经派福全提前打过招呼,可房间内却一样东西都没有。
奇怪的是,他竟一点都不生气。
华玉自然注意到檀瑾宁的小动作。她迟疑了一会儿,起身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檀瑾宁接过,喝了几口。
华玉道:“皇上恕罪。我大病初愈,恐无力服侍皇上。”
“无事,我只是来坐一会儿。”
旁边是一张矮桌,桌上放着几张绢布。檀瑾宁拿起来细细端详,发现绢布上绣着几朵小巧精致的梅花。应该是用来做手帕的。
他夸赞道:“这梅花绣得极好,仿佛真的似的。”
华玉看了一眼,并未多言。
檀瑾宁又道:“我记得皇叔最喜欢梅花了。前面就有一处梅花园子,改日我带你去瞧瞧。里面的梅花开的极盛、极美,正巧前几日下雪,如今雪还未化,白雪红梅最好看了。”
华玉细想片刻,道:“我记得,此处只准摄政王进入。”
檀瑾宁笑道:“旁人自然不行,但他是我的皇叔。虽然他不喜欢旁人进入,但是我总是可以的。”
“那日我曾遇见摄政王,他坐在轮椅上......”
华玉话还未说完,便被檀瑾宁打断。
“休要提这句话,若是被皇叔听见,又要发好大的火,他最忌讳别人提起他的腿了。你往后遇见他,连看也不要看。”
华玉点点头。
从前她并不关注摄政王,对他的事情全不知晓。今日,檀瑾宁既然提起了他,华玉自然是想从中知晓更多的事情。
“王爷他,是为何变成如今这样的?”
檀瑾宁一时无话,静静注视华玉。
华玉目光坦然,带着小心掩饰的好奇。
她似乎只有十六岁,正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对事情好奇些也是正常的。
檀瑾宁在华玉近乎期待的目光下,完全无法做到闭口不谈,只得无奈笑笑。
“皇叔的事是禁忌,连我也不敢多谈,你竟还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