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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冰凉的触感打在脸上,我回过神发现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雨丝斜飞,雨意绵绵,玻璃窗上转眼间就缀满成百上千颗雨滴,又被风速向后拖拽成一道道四分五裂的水痕。
透过朦胧的雨雾往外看,路边的霓虹像是起了层毛边,如一片五彩纷呈的蒲公英。有些手脚麻利的小贩已经在街头搭出了货架,将雨伞在上面罗列好,用红笔在废纸上写出一个大大的“雨伞/十元”。
车里常备着雨伞,但只有一把。途中找了个允许泊车的路口,我下去买了把最廉价的透明雨伞。
接近靳潇说的地点,我望见弯道的栏杆边伫立着一道孑然身影,以铺天盖地的雨幕和远处森林的阴翳为背景,显得格外渺小。
外面的雨这会儿不大,细雨霏霏,只是交织得密集,已经在平整的水泥路上铺出一层深色,靳潇肩头的位置洇湿了一团,头发半湿不干地向下耷拉着。在他脚边遗留了一圈烟蒂,细碎的烟灰黏乎在雨水里。
我走到他面前,他没回头,但率先开口说话了。
“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
“岑羽,省省你那满腹的规劝和大道理吧,今天我没有留给你说那些话的耐心。”
我点点头,“好,我不劝你,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我只希望,你做出一个影响重大的决定前,有权衡好接下来需要应对的所有问题,能更慎重一些。”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慎重?”他蓦地笑了,雨夜里眼底浮动的笑意明晰,像幽暗处的水洼。
“为此我可准备了很久。”
“但我们谁都没准备好,”我皱了皱眉,忍不住发出质问,“在做决定前,你难道就没有想想身边的人?”
“什么人?”
“……你不是要走了吗?”
“那你呢,你有想过我吗?”
雨水一滴一滴渗漏,像一条无骨的蛇,顺着裸露在外的肌肤攀爬,冰凉而黏湿,体外的感触愈鲜明,思绪浸入脑海深处的距离似乎就变得愈遥远。
思索成了一个断续而阻涩的进程,我很难维系往常的耐心,沉默着没寻觅到一个不尖锐的字眼,索性直接道:“所以你想出这种方法威胁我?”
他一下子抬高了声音:“我只是想你留下!”
转眼他又平静下来,“现在我知道这对你没用了。”
“毕竟从一开始,你就是因为任秋月那个女人才会留在我身边,才会对我关怀备至,一直以来才会对我不同,才会……”
“为了钱?为了她是任董事,还是……靳首长?”
靳潇说着回头来看我,目光紧攫住我的面孔在上面巡睃,像是急于求证什么。
他的话我听在耳朵里似乎每一字一句都清楚明了,却又难以理解,奇异的是竟不曾感到愤怒或其他什么……只觉得荒谬,太可笑了。
“你知道了这些,仍不打算更改自己的决定,还要留下我吗?”
“是……”他顿了顿,“我不打算改。”
“不管他们给了你多少,我可以给你更多。”
我好感动。
我笑了一声,抚过眉骨随手掠去一滴雨水,抬头直视靳潇。
“靳潇,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我对你好?”
“如果我不再这样对待你了呢?”我问。
靳潇整个人明显一滞。
“我是你的初恋吗?”
“所以……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才这么拙劣。”
话音落,他已经面色大变。
雨水不觉间将衣衫浸透了,紧贴在身上将躯干裹得生冷,我听到自己的语气也流失了最后一分温度:“靳潇,你的喜欢算什么?”
“从你说出那句话的一刻到现在为止,带给我的都只有困扰。”
这句话一说出来,靳潇看我的表情变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好一会儿才缓慢地眨了眨眼,被雨水濡湿的睫毛显得极黑,在失色的脸上鲜明地颤抖着。
我将最后一句话掷了过去:“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我受不起。”
“别说了!”他吼道,底气却来得虚弱,最后一个字落地前已经喑哑了。
“除此以外,我对你确实无话可说了。”
我转身背对他走了出去。
“岑羽!”
“岑羽——”
他在呼唤我,我甚至从中听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恳求?
但我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