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的归处并不总是战场,有时会是一出滑稽的戏剧。
杜克的脖子卡在断头台上,手脚则是被拘束了起来。在战场上留下的伤口还没愈合,绽开的皮肤被阳光炙烤着,传来阵阵的刺痛。
但比这更难忍受的,是周围民众的咒骂。他们的表情扭曲着,用肮脏的词汇问候杜克和他的家人,并把烂番茄和臭鸡蛋砸在他身上。
‘他们明明之前还是一副崇敬的表情……为什么呢?’他有些恍惚地想着。
杜克全名杜克·埃伦斯,来自圣拉斐尔帝国最西部的斯科领,人口不过两千人,身为伯爵的父亲就是那里的领主。
斯科领位于国境线上,常与周边的小国因主权问题有所摩擦。身为家里的长子,杜克在十四岁的时候就上过战场了。
成年后,更是率领着父亲的私兵与领国将领缠斗数次,都以胜利告终。
再过得几年,这样的袭扰渐渐少了下来,杜克也跟随父亲的商会入了王都,在一所公立的皇家学院进修。
生活安稳,平静喜乐。
过着这样一眼能望到头的生活,杜克并没有什么不满,他一向是随遇而安的性格。
他会在未来的某天继承庄园与领土,履行婚约跟某位贵族千金成婚——谈不上两情相悦,更多的是为了家族利益。
但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这么一种东西。它会将本就难以生存的民众卷入其中,像绞肉机一般碾碎他们,吐出一地的血沫与渣子。
那是战争。
战马的嘶啼声划破天幕,铁蹄践踏而来。血与火、狞笑与悲鸣……平稳的假象被无情撕裂,世界为红色所替换。
远渡重洋而来的敌军有着压倒性的力量,帝国接连落城,很快大军就压到了王都。
杜克也不得不听从父亲的命令,跨上战马,重新拿起剑。
或许是个人能力,也或许是运气。总之在父亲亲自负责后勤的情况下,杜克连战连捷,直到最后甚至获得了最高指挥权。
往日冷漠的未婚妻似乎真正爱上了他,开始在杜克的身边打转,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
直到大决战的那天。
杜克率军切断了敌方的补给线,将他们逼上了死路。如果这一战无法攻下王城,他们就只有撤军一条路可走。
如果攻下了,那么帝国一方就万事休矣。
出征前。
“大哥哥,你在发抖吗?”
看着满脸崇拜的小男孩,杜克只是笑了笑:“那是因为我身体里的血液,正渴望着战场。”
“好帅!”
但他只是单纯的有些害怕。
整个帝国、所有民众生命的重量都悬在他的剑尖上。
从远方覆压而来的敌军像是一片黑潮,潮水中裹挟着狰狞的钢铁巨人。它们不知疲倦地收割着生命,掉下来的机械回路闪着电火花。
挥剑、挥剑、挥剑……
他的意识像是从身体里抽离,漠然地看着杀敌中的自己。他的半个脑袋被火焰灼伤,耳朵里充满着嗡嗡的声音,像是死者的悲鸣,有温热的血沿着脸颊流下来。
在他的手已经无法握住长剑的前一刻,黑潮退去了。
而令杜克不敢相信的是,队伍的后方在此时乱起来了。
觊觎战功的贵族闹起了内讧,有年轻的将军死在自己人的剑下。
杜克是幸运的,有人为他而死;他也是不幸的,死去的是比他心脏更重要的人。
后面的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王对他大加封赏,赐予了他领土、财宝、爵位等不计其数的赏赐。而作为代价,轻飘飘地卸去了他在军队的职位。
“辛苦了,剩下的就都交给年轻人吧。”
马尔斯十三世拍了拍他的肩膀。杜克跪在地上,看不清他的表情。
在过后的几天,王都突然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流言,各种确凿的证据也随之而来。
“听说了吗,埃伦斯伯爵私自挪用了军备,还暗杀了意见不合的凯文将军……”
“怪不得那个文弱的小少爷能打胜仗,原来是有好装备,嘿。”
杜克的父亲,罗德里克·埃伦斯负责整个军队的后勤工作。
王室的势力盘根错节,哪怕在战时依旧存在着各种利益交换,一批装备从生产到下发要经过层层剥削,极大影响了运转的效率。
为保证战斗的正常进行,罗德里克不得不动用了非常规的手段——暗杀、贿赂、污蔑……在大战过后,这些事被一一翻了出来。
被他扳倒的几个大贵族也有了死灰复燃的征兆,纷纷推出了正统的继承人。很快,这些流言就传入了王室。
即便如此,对埃伦斯家族的处罚也只能是削去爵位封地。
这时他们的风评在王城里已经非常差了,再加上罗德里克执行过几次清洗行动,抄过不少人的家,因此埃伦斯家的名望跌至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