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月淡星稀,残雪留存,外间的地不好种也不好挖,瑶姬就去了地窖里面忙活,但是临走之前,她都会扫一眼院子里的菜。
她走时,甘油菜绿油油的,萝卜叶子也很完好,可今天一来,便见她的甘油菜梗子明显被什么折断了一些,萝卜叶子也有破洞了!
再看看门口随意扔着的扫帚,瑶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怒气冲冲的敲开烂白菜的门,哆嗦着指向门外,“你太过分了!竟然用扫帚打我的菜!”
齐垣昨晚上太过于费神,没有出来,见了院子里面这般模样,又见她气得不行,也有些生气。
他在心里给吴昊之记了一笔账。
但是现在还不能把事情说给她听,只好忽悠,神情平静的撒谎:“本是想扫雪的,把雪扫走了,便可以让菜暖和些。谁知道昨夜月黑风急,我看不见,风吹的又大,迷了眼睛,一时不察,就扫成了这般模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依旧顶着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语气跟寻常也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瑶姬却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浓浓的委屈和惭愧。
然后,她见他还微微低下了自己的头,他说:“哎,好好的菜,我对不起它们。”
瑶姬的气便在他低头的一瞬间消了一些,她马上察觉不对,立马又气势汹汹的指责,“那你就不会点个灯照亮一点扫吗!”
她气势凌人,齐垣节节败退,“我不是想着,省点蜡烛么?
瑶姬叉着腰骂了一声:“傻货。”
然后就没骂了——他看起来好委屈啊,主要还长的好,这般委屈好看的脸,她骂不下去。
就像是一颗好白菜突然萎靡了叶子,整片整片的叶子卷起来,若是菜叶子上有眉眼,必然是臊眉耷眼,散发着自责和伤心。
所以这般会自省的好白菜,她怎么忍心去责怪呢?
而且她和他现在确实是太穷了,想省点蜡烛也无可厚非嘛。
——昨晚也怪不得他吧?他也是好心。
但她其他的菜就要受这扫帚之屈么?
瑶姬心情沉痛的踩着重重的步子去收拾院子了——她发现,自己偏了心眼,对齐垣这颗好看的白菜格外优待。
这样不好,不好。
她的心思都在脸上,齐垣瞧了便笑,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一起收拾,以减轻自己的罪孽。
然后去看她的脸。
她这张脸,是有什么秘密吗?他昨晚绞尽脑汁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她身世相关。
等拔了萝卜,他又主动扛起了竹筐,将装满萝卜的三个大竹筐都搬去井水旁洗好,晾干,趁着休息,他问,“你还记得进这座禁宫之前的事情吗?”
瑶姬当时也有七八岁了吧?应当是记得的?
但这句话让瑶姬却升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她自从进了这身体以后,就一心种菜,根本没有管过原主的身世。
所以就没有细究过她的记忆。如今废太子问起来,她便发现不对劲了。
原主所有的记忆都在进禁宫之后,在这之前,她好像没有生存过的痕迹一般,什么记忆都没有。
有些人确实记性不好,而且七八岁也算不得大,记不住之前的事情也是有的。但是瑶姬却莫名觉得,原主应当不是记不住,而是真的空缺了七八岁之前的记忆。
可她没有证据。
瑶姬苦恼的皱起眉头,“我不知道。”
她把这种感觉说给齐垣听,“你说,是单纯忘记了,还是失忆了?”
见她的眉头皱起来,齐垣便不忍心让她再去想。他道:“也不要紧,只要身子康健就好了。”
然后想了想,问,“你有姓氏么?”
他只知道她叫瑶姬,却不知道她的姓氏。瑶姬依旧摇头,“没有吧?”
她竟然也忽视了这一点!
瑶姬坐不住了。她性子急,马上就跑去问了刘守卫,刘守卫笑着道:“小宫女小太监很多都没有姓氏,有个名字就不错了。”
瑶姬便回去告诉了齐垣。齐垣安慰她:“记得不记得,也没什么关系。”
但心里却有些担忧。若是失忆,那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会彻底忘记从前?
齐垣叹气,如同吴昊之所想,他定然是要问个清楚的。他十分在意。
倒是瑶姬,自己想得开,她道:“能活着就好了。”
因为姓氏耽误了她不少功夫,她又开始忙活了。等到天黑之时,忙活完了,便要去领膳食,对齐垣道:“今晚上,油和肉就来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领。”
齐垣哎了一声,“我等你回来。”
瑶姬看看天,埋怨道:“今晚怕是又要下雪,你可别再扫雪了。”
齐垣作势低头,“好,好,我不扫雪了。”
等人走了,他站在廊下等她回来,却等到了吴昊之。在那一刻,齐垣想的不是什么阴谋,也不是什么大计,他想的是:小丫头怕是不会那般早回来了。
吴昊之来,肯定会让人绊住她的脚步。
然后目光看向了吴昊之——还有他踩的脚印子,也要毁尸灭迹,不能用扫帚,便要浪费一些功夫去踩一遍。
来的真不是时候。
他对吴昊之道:“快些到屋子里去吧。”
吴昊之笑着走过去,站在廊下行了一礼,“殿下着急了?”
却见齐垣从游廊走了出去,顺着他的脚印走了一遍,又走了一遍,这才满意的走了上来,“进屋吧。”
吴昊之:“……”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殿下,好事将近。”
齐垣嗯了一句。
“什么时候?”
“除夕夜。”
齐垣却想到了瑶姬。她搬了一坛子桃花酒,说是小年夜喝。除夕夜的时候,她要给他炸圆子,还要煮很多的菜。
当然,还要搬一坛子桃花酒来。
要是他走了,她是不是一个人过除夕?
吴昊之却没有管齐垣。他显然是对他自己颇为满意,正在说他为了除夕夜做的准备。
他说,“从陛下做梦开始,到接您进宫,这里面错了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不仅是殿下,就连臣怕是也要伤筋动骨。”
话是这般说,但他的神色却志得意满,想来已经摆好了棋局,就等着皇帝和齐垣入局。
吴昊之把见皇帝要注意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又给他介绍了这些年外面朝堂的变化,他叹息道:“当年,英国公老将军的部下也没有多少人居于高位了。”
这话就是告诉他,出去之后,即便他想要撇开他吴昊之,也要三思而后行。
齐垣没有反驳。等吴昊之说完之后,他这才问,“瑶姬的身世是什么?”
吴昊之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那个小宫女啊?”
他笑起来,“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道:“殿下,臣说了,这也不算是什么难打听的事情。”